薄刀峰日记（4月12日-13日）

橙子 · 发表于 2003-4-15 21:49:00

2003年4月12日阴

好象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合过眼，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时，是早上五点。

妈妈还在楼上睡着。

因为想在周末做些好吃的给我的妈妈没想到我会出去两天。洗漱后背着包就出门了，
不想吵醒她，一个人出门了。

这时的街上有些冷。

太久没用的包，装上睡袋装上防潮垫装上我觉得应该带上的一切，仍然在肩上显得空荡荡的。用了二十五分钟走到车站，樱桃还没到。

等待。

坐在车上，二十七个人，有好多是陌生的。

头倦倦的。是坐车时就会有的反应。

把玩着手机，看着信号在有与无之间游荡，期待也跟着在有与无之间游荡。

到目的地时，吃到的是一顿不太舒服的午餐。然后开始上山。

上山。

上山。

还是上山。

看到的始终是台阶，就好象自己永远不可能给自己一个什么时候会结束的答案。背上的背包贴得好紧，氤氲着渐渐在空气中凝固的潮湿。走在第一个，只是因为不想也不敢看着别人的背影，做一个可能会疲劳的追赶者。

淡淡地走着，抬着可能已然酸了的腿，感觉自己是游离的远远的，太没分量。至少在这样的山野间，自己是没有分量可言的，轻飘飘地，只能是游离在想象已久的状态间。此时的我，就好象是读书时抬起脚，痛苦地围着操场，跑下3000米，到了终点，弯下腰看滴落的汗，才蓦然惊觉，有泪滑落。

终于到了可能的终点，看到的是没有云雾的天。不是蓝的，是白白的，一种感觉得到温柔的白色。

问了随后上来的老秋，他说距离我们的目的地还得翻过两个山头。一直在心里膨胀的某种感觉，突然间，空落落地，被DOWN进回忆。

等待间，有了一种冲动。跑到悬崖边，对着远方大声喊着还在路上的朋友们的名字，一个接一个，不管能否听得到，不管能否有回应，只是想喊一喊。想让被距离在生活中充斥着的我们，在未曾苍老时，能在这片山野中成为风景的陈迹。

又上路了。

此时的我们走的似乎是山的脊背。听着山风的咆哮，感觉着自己在其间颤抖，因为紧张而潮湿的手心，在反复揉捏着。

不敢抬头看身边擦过的风景，只是低着头，想象着这一片在脚下延伸的路，未曾有结束时。

心里有些惦念了。

惦念起看得到风景的观景台，惦念起走起来会喘气却不觉得可惜的石阶。

好容易在纷扰中寻回一点闲静，冲到风浪亭，看到的是一片旷野，听到的是劲风在飞舞，一点儿宁静、温馨的境地也摸不到。

坐下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气息浓烈的空气，用着和山等量的欲望，贪婪地吮吸着。

等真正到达今天的宿营地时，已经接近下午四点多了。

大家在老秋、锤子和李广的带领下，开始着手搭建着我们今晚的“家”。

老板娘的小儿子在我们这群外来客间穿梭着，看惯了我们这些有房子不睡偏要睡帐篷的城里人的他，最想要的就是引起我们的注意。记得小时候爸爸说过农村男孩的童年是泥土里滚出来的泥鳅，是山野里彻头彻尾的植被，简单得有些苍白。此时看到他，我想的确是的，滑溜溜的，渴望着能有某种新的不一样的东西去渲染他的童年，于是，他在尽着他的努力丰富他的童年记忆。

老板招呼我们进屋吃饭了。

三个炭炉在厨房、大厅和厢房一字儿排开。三个大锅里乱七八糟的炖着些什么，有种奇怪的香味在屋子里漫延，倏乎间，好象有了一种气息，就在我们身边袅袅，到了头发梢上，脖子窝里，然后是怎么也堵不住的鼻息间，添了一种淡淡的痒痒的感觉。围坐下来，看着老板将一盘一盘的野猪肉、野羊肉、山蕨菜、土豆腐倒进锅里，黑乎乎的，却让人有着莫名的食欲。

刚吃了两口，老板就跑来让我们一定要尝尝他的米酒。想想在凤凰时不知好歹喝了农家自酿的黄酒后出的洋相，我怎么也不敢再去尝试了。果不其然，大家一个个喝得龇牙咧嘴，可那股酒香却让大家有了更多的熟悉感。

篝火燃起来了。

饭后安排的活动是篝火晚会。

男生们帮着老板在空地中央架起了一堆枯树枝，一座半人高的柴垛。浓稠的夜色从无数个角落里扑将出来，来势凶猛，甚至不忘带上些许冷风冷雨。我们就这样抖着身子闯进了山野的夜晚。

“把火点起来吧。”

风助火势，火苗噼噼啪啪地蹿起半米多高，映红了夜空。偶有风过，一蓬蓬火星随之扑向围坐在旁边的我们。

哇，燎着发梢了，我们四下逃去。

再坐下来时，孩子气的卷土和木木在闹着，逗得大家一阵哄笑。还有可爱的熏肉，一段“艳”舞过后，大家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知道是谁朝火堆里添了一蓬松枝，火势突的一下腾了起来。雨一样的火星飘落下来，像是金蛇狂舞。大家闹腾过后突然的沉静了。

脚边的篝火燃得更旺了。

大家逐个讲着出行时最难忘的感受。一段一段仿佛把大家又带入那些曾经的记忆中。

夜色已浓。

大家回到各自的帐篷继续着各自的活动。我和樱桃、白雪开始悄悄唱起了小时候的童谣。不知不觉，睡意掩上了眼梢。

只记得，这一天这一晚，真好！

2003年4月13日多云

调好的手机准时在4点响了。

那么早，只是因为想看看日出。

外面的空气是阴冷的。整个营地笼在一片阴霾间，感觉这样的天气是看不到日出了。
于是缩回到帐篷里，将自己扔回睡袋，感觉得到温暖一点一点靠拢上来，虽然是那么微弱，可那种被拥抱的感觉是真实的。

再醒来时，已近七点。

跟著大家一起，草草收拾过后，又开始出发了。

今天走的是完全没有被开发的山路，找不到一点人工的痕迹。入眼之处尽是丛生的杂草和树枝，还有地上凌乱的野猪的脚印。戴著手套﹐我仍然可以感觉到那些枝干上的毛刺，扎进去，深入皮肤，有种生硬的疼痛。

攀著树枝、地上的藤条、杂乱的石块，攀著一切可以支撑的东西，我们前进著。偶尔会有人不留神摔倒，一阵善意的哄笑后，大家连得更紧，走得更小心。到了某个不可能再往下的地段，老秋在树上绷上了扁带，醒目的柠檬黄在嶙峋的树丛间突兀著，让我有了种嘲讽的信任。

拽著绳索，小心地走著。

借不到力的脚在落地的松针上挣扎著。

衣服在地面磨擦著。

我们在路上前进著。

距离后面的人跟上来似乎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此时作为第一梯队的我们已经冲到了今天的主要活动地点---凤凰岭。

老秋和锤子在下面忙著做悬降的准备工作，而我们斜靠在岩壁上，看著远远的天堂寨，看著我们一路走过的连绵的山脉，感觉好满足。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突然间想到晚年的李清照，在沉重的名誉负荷下，做著如此剧烈的心理挣扎。其实走出来，把心里供奉的那些真实那些名誉放到比表层更真实的风景中，也许她就不会感触于自己的年华老去。

大家在戏言著。于是我说，老秋要保护我啊，我还没嫁人呢，不想死！

是啊，o型金牛座的我那么想嫁，怎么能死掉呢。

这是戏言吧?

真的轮到我时，轻轻的把自己交给两根绳索，所有的一切变得简单。握紧了，就停滞了；松开了，就又前进了。往后用力的靠著，用一种平时不可能尝试的姿势，感觉著地球引力的作用。大概就四五分钟吧，整个过程结束了。于是有了些许后悔，那么辛苦才上来，这么快就结束了。

分享了香蕉DD的德芙后，我们十人的小分队又先开拔了。

接下来的这一段下山的路似乎更少有人走。

前面的向导跑得飞快，而我们用近乎狼狈的状态追赶著。一路跌跌撞撞，却分明感觉到耳边响起了水声。寻觅著，却又不敢懈怠。走在队伍后面的我突然听到了前面的欢呼声，是溪流。在接近两天的山野中，终于感觉到了水的存在。

大家或在水边嬉闹著，或将大个大个的苹果扔到水里看著它一上一下，或将手伸到水中让自己被冰得直打哆嗦，反正这小小的溪流成了我们此时快乐心情最好的喧泄。

从溪流往下不多远就到了盘山公路。现在开始，我们轻松了，却也开始感觉到了身上的酸痛。

到了集合地点，叫上一大碗热腾腾的康师傅，合著冷冷的风一点一点吞进肚子，然后看著彼此的脸在微黑的夜色里渐渐深入。

车行了接近五个小时，终于回到武汉了。

马路上的那些嘈杂此刻却也生出莫名的亲切感，离开而后想念，接近却不懂得发现。也许总是要在有了距离才能明白彼此的依赖。

回到老秋的店，吃著热腾腾的饭菜，突然想起，那种走在山间的感觉，好象是儿时在自家高墙的通道间抬头慢步走过，心里的惶恐来自于父母亲昵的责骂。

今晚的月亮是冷白的，象薄刀峰上温柔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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