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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里修篱种菊
从小喜欢古典诗词,除去李白的浪漫,最喜欢的便是王维的闲适隐逸,王维的“诗中画,画中诗”是语文老师所有讲课内容里给我留下记忆最深的。记得我年方二八的时候,王维的那首《鸟鸣涧》曾让我萌生过学水墨画的念头,很想用画笔画出心中的“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为了这个,当时一位酷爱书画的仁兄还送了我一瓶“一得阁”的墨汁和几支毛笔,并自告奋勇当我的老师,但苦于我这个学生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学了半年就荒废了。我还记得,当时“年少轻狂”的我戏言:“这辈子谁能画出我心中最美的‘鸟鸣涧’,我就以身相许。”N多年后,当年教我书画的仁兄在本地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当年他为我画的那些“鸟鸣涧”却在数次搬家中遗失了。去年我们旧友重逢,仁兄以此事打趣我,彼此间没有遗憾,只觉温馨。
读《山居秋暝》后,对王维的喜爱更深了,每读一次,我都忍不住感叹,一个人怎么可以把简简单单的文字组合成这么美的画面!空山雨后之秋凉,松间明月之皎洁,石上清泉之淙淙,浣女归来竹林中的喧笑声,渔船穿过荷花的妙曼轻姿,如此和谐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让人的心完全消融在这样的意境中。
说到隐逸诗,不得不提的还有“五柳先生”陶渊明,陶渊明被称为“隐逸诗人之宗”。喜欢陶渊明应该是从他的文章《桃花源记》开始,我相信,里面描绘的那个世外桃源一定是许多人心中最美的理想生活状态,文章里我最喜欢的一句话是“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当然,最爱的还是他的那首《饮酒》:“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在我的心中,对未来最美好的憧憬就是能有一所可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居所,有志趣相投的心爱之人,陪我看“明月松间照”,听“清泉石上流”。我想,如果能过上那样的隐士生活,那该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和快乐了。我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过:如果我能拥有那样一份生活,说不定我也能写出和王维、陶渊明的作品一样美的诗歌呢。
在浑浑噩噩中我度过了自己的少女时期,走出了纯净、安宁的校园,步入了纷纷扰扰的社会。一个人从跨出校门的那天起,就会发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有多么大。毕业以后,我做过很多种工作,却没有一件和诗词书画搭上边。结婚以后,我们一家住过单身宿舍、三室两厅,至今也没能买上一所可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居所。诗词歌赋渐渐离我远了,柴米油盐成为生活的主要内容,闲适隐逸的生活对终日在俗世中奔波劳碌,身不由已的我来说纯粹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梦想、幻想。我不但没能写出和王维、陶渊明那样的好作品,甚至我就没有学会写诗。唯一不变的是我依然保持着对这些作品的喜爱,随着年岁渐长,我对这些作品的主人有了更多的了解,对作品的思想意义也有了更深的理解。其实,诗人们的生活远不是我想象的那么闲适、安逸。
陶渊明出身于破落仕宦家庭,少年时受家统和儒经的影响,怀有兼济天下、大济苍生的壮志。但由于门阀制度的存在,陶渊明理想难以化为现实,注定破灭。陶渊明直到二十九岁的“高龄”才出仕为官,但终其一生,他所做的也不过是祭酒、参军、县丞一类的芝麻小官,壮志无法施展,最终,不肯为五斗米折腰的他选择了解印挂职而归。归根结底,陶渊明之所以归隐山林,躬耕田园,实际上是政治上失意后的一种逃避和退让。陶渊明辞官归里,过着“躬耕自资”的生活,因其居住地门前栽种有五棵柳树,故被人称为“五柳先生”。但是,“开荒南野际”的辛勤并未让他过上衣食无忧的小康生活,陶渊明四十四岁时,一场灾祸使得他全家一贫如洗,诗人笔下洋溢着生活气息的“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被一场无情的大火烧光了,全家只好寄居船上,靠亲朋好友的接济过活。如逢丰收,还可以“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 ”。如遇灾年,则只能“夏日抱长饥,寒夜列被眠”了。而王维的一生,遭遇了“安史之乱”,在战乱中他被贼军捕获,被迫当了伪官,在战乱平息后受贬官处分……由此可见,归隐山林其实并不能真正地逃离纷扰,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与世隔绝的“桃花源”。而真正的“隐逸”也不在于形式,一个人只有心情自然宁静,达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这才是真正的归隐。
了解这些以后,我终于明白:能写出“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样的文字,并不仅仅是一种技巧,也不一定要身处其间,更多的是一种心境。佛家有云:“相由心生,境随心转”,“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平静生活不一定要住在南山的别墅中才可以拥有,志士身处斗室,也能胸怀天下,莲花出于污泥,亦可清洁无染。“真正的平静,不是远离喧嚣,而是在心里修篱种菊”(林徽因语)。也许,今生都避不开车马喧嚣,躲不过红尘滚滚,那么,且让我在心里留一个安安静静、与世无争的角落,修几道竹篱,种数丛菊花,每一转念间,便有南山悠然可见,菊香盈盈满怀。
(佳茗写于2012年3月24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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