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君:
按如今这个务实的时代对虚实的定义与理解,我在整个五一假日期间(别人的假日是三天,而我的是七天),一直在“不打粮食”地虚度时光。
我的七天假日里,与“实”相关的日子仅有一天。那天,我应邀去了汉口妹妹家,吃妹妹自己烹饪的梁子湖“野生”甲鱼,与妹妹和笨笨狗一起逛了几家外贸服装店,买了数件棉麻面料的宽松长袍和长短不一、花色各异的牛仔裤。吃和穿,当然是再务实不过的事儿,也是务虚不可或缺的基础。我坦然承认:吃和穿,都令我快乐。
而在此之前和之后,我都是足不出户地读方方。读书,在当今这个功利主义当道、物欲滚滚的时代,如果可以换来名利,尚不失为“务实”,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然而如我这样几十年如一日地迷恋小说等“闲书”,又不能在读后写一些论文换成名利,只傻傻地、白白地、迂腐地为痴迷而痴迷,最多是徒劳无功地或流一些泪、或坐立不安地激动一番,真的是“虚度时光”啊!我坦然承认,如此读书,简直是逼迫自己清醒、通透(如今,浑浑噩噩才是福和乐),真是自寻烦恼、自找苦吃,既与现实不和解,也与自己过不去!
然而,从我记事时起,我就以虚度时光的方式生活着,多年的务虚之后,我早已不会务实了。我真的一直很“无用”,也早就不再渴望去“有用”。犹如这个假期,我读了《武昌城》,方知大东门、小东门、起义门、彭刘杨路等很多地名的内涵,而知道了这个内涵,除了下一步打算再去爬爬蛇山,折腾一番老腰老腿之外,并不会为家里带来一分钱的收入。在此之前,我读完了近期网购的七本王安忆,还读完了好几本方方,同样是没有获得任何肉眼可见的实利,甚至反而都让我在“务虚”中越陷越深。比如《水在时间之下》和《乌泥湖年谱》都让我进入时光隧道,读完时,无论是残阳如血,还是雨声如鼓,都让我“悚然惊心”,有“是我非我”的恍如隔世之感。我深深地、无法自已地悲观厌世。孤寂感,深入骨髓,冰凉透心。现世、现实,皆遥远陌生,而过去,反而很近,熟稔可亲。唉,我的前世今生!
特别要提一下的是今晨六点半才读完的《乌泥湖年谱》。我的眼泪把枕头都湿透了。随后我肿眼肿脸地边吃历年不变的早餐,边再次重读《祖父在父亲心中》,依然是哗啦啦的泪水。用纸巾拭去后,一会儿又一脸湿乎乎的。越擦越多,越擦越疼,遂放弃擦拭。
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的我,想说什么呢?我恍惚看见,我们的祖辈们、父辈们从那些个逝去已久的年代向我走来,曾经被岁月模糊了的面目渐渐清晰起来,似乎还有一丝笑意浮现在他们黑亮的眼眸里——为我们这些后人还未彻底将他们忘怀,在务实之间还能务虚地想念、纪念他们,比如有人为他们的故事彻夜不眠地写书,有人为读他们的故事而废寝忘食、以泪水滋润干涸的心田。
我们这代人,几十年之后,也会成为面目模糊的先辈。我们有什么故事可以留给后人去叹息、流泪地感怀吗?我不知道。也许,经过历史的冲刷,一切都会面目全非。于是,再浮华、空虚、琐碎、扭曲、丑陋的人生,也会有了厚重感和美感,令人向往,令人迷恋。记忆会美化一切,历史何尝不是如此。
比如方方眼中可怕的文革时代,却是我的父辈最辉煌的时代。那时的军人,走哪里都自带万丈光芒。而这光芒,如今,在数十年的岁月如“滔滔长江东逝水”后,依然刺痛我的心。只是,我太平庸,没法如方方一样用文字记录、描绘自己的所思所感。我也没法做一个姜文那样的导演,拍出《太阳照常升起》来。其实,我也不必羡慕方方、姜文,因为他们也时常无奈着、痛苦着。而且,这个世界,需要作家,也需要读者;需要导演,也需要观众。何况,在大的时代变迁面前,我们每个人,无非都是被命运推着走的渺小蝼蚁,恰如方方的喟叹:《刀锋上的蚂蚁》。没有例外。任凭你再强大、甚至伟大。
然而,有些哭泣,比笑更难得。在我悲观到极致时,我反而有束缚不再感。压迫在我心头的很多东西,都变得轻飘飘的,如微尘一般不足挂齿。所谓佛教的“放下”之境界,可能无非如此吧。所谓的乐观主义者,可能都是如此“物极必反”的吧。
是以,我在书房地毯上虔诚地跪下,深深地俯首,对上帝感恩。
感谢上帝让我们这些蝼蚁在红尘滚滚中拥有文学艺术去出世!感谢这个世界拥有方方、张洁、王安忆等等这样一些认真对待文字和理想的作家们!感谢上帝让我天生就多愁善感并始终如一、不改初心地务虚、爱读小说!感谢这个世界,无论如何,都拥有爱与美!即使最终每个人都如水滴一样汇入总称“人类”的这个海洋,消失了个体存在,然而这个汇入的过程并非虚无、毫无意义和价值。正如海涅说的那样,每块墓碑下都埋藏着一部世界史。你,我,他,皆不例外。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我们每个人认真生存、生活的价值和意义,就如海洋是由每一滴水汇合而成的价值和意义。
这么感恩,很做,对吧?
那就对了。
很多事物,是无价的。所以,把这样的做,进行到底;把这样的务虚,进行到死,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宿命。一代又一代,循环不已。
感谢上帝!
上几张阳台的随拍PP:
又及: 各位读帖者,上面这些话,你如果懂得,请给予我一份沉默的尊重。在现实世界极度自闭的我,如今,即使在虚拟世界,也无心交流,只是宣泄而已(偶尔来晃晃,不再常驻)。如果你不懂,就视为傻子或疯子的呓语,一笑了之吧。与一个傻子、疯子,您,还计较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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