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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全部图文版权归《华夏地理》杂志社所有,如需转载请务必注明出处、作者及网址。)
撰文·摄影:陈淮 编辑:艾绍强 杨帆
5月底的一天,牧马人魏林早上6点多钟就起床了,洗漱完毕、吃完了早饭后,他从马场居民区自家的那座院落往马棚走去——今天是他换班接马群放牧的日子。七点多钟,魏林到了马棚,马群已被上一班的牧工赶到了这里,魏林和助手及上一班的牧工一道清点了马匹,确定无疑后,就算接班了。
白天主要由魏林的助手放牧,魏林可在家里处理一些家务,但自己的坐骑需要从马群中捉出——牧马人习惯称为“抓马”,带上笼头后拴在马槽边。牧工都有各自的坐骑,自己不当班放牧时坐骑就“混迹”于马群,自由自在。魏林拴了马又去草垛上抱了一大捆干草扔在槽里让坐骑吃着。他的助手则驱赶着马群去山坡上专设的饮马处饮马,在这个饮马处的水源有专人管理,水则是用管道引的山泉——马对于所饮水的水质是很挑剔的。
见魏林如此关心自己的坐骑,我好奇地问起了这匹马的来历。魏林说:“这匹马原来是班长的,去年冬天班长骑马在马棚附近作业时,那马突遭惊吓,跳了一下,班长猝不及防摔了下来,头正好碰在一块石头上,人当时就死了⋯⋯那马当时才调出来不久,也怪不得它。我喜欢这匹马,正巧自己原来的坐骑被接马(买军马)的人相中买走了,就继续调教后,骑它了。”魏林还说:一匹上好的“走马”人骑上后速度不但要快,而且以碎细的步子跑起来要能达到坐轿车的舒适才行。
能令人感觉如此舒适的并非普通马匹,魏林的坐骑以及他所放牧的都是著名的“山丹马”。今天定型下来的山丹马是从1953年开始杂交繁育的,当时引进了苏联的顿河公马与本地母马杂交,经过十年的培育,第一代杂交马育出,但这种体形高大的混血儿适应能力差,饲养条件高,不受欢迎。后来又对杂交一代马进行回交,以图培育出含外血25%的混血马⋯⋯直到1982年才培育出被命名为“山丹马”的优良品种。据马场相关人士介绍,今天的山丹马已基本没有顿河马的血缘。山丹马剽悍骏美,有唐代八骏之神采,马匹体型匀称,遗传性能稳定,兼有驮、挽、乘多种功用,适应性极强。山丹军马场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已向外输送马骡十余万匹,并出口亚洲和欧美国家。
魏林在马场已是第三代了。“要说放马人的辛苦,真是一言难尽⋯⋯”魏林叹口气说,“就说前几天下的那场雪吧:那天下午3点开始下雪,我从4点半接班赶了马群到山上,一直到第二天早晨5点雪停,雪下了十几个小时。我放的一群马连马驹差不多350匹,大雪盖住草,马吃不上草,加上冷,整个马群骚动不安,我和另一个牧马人将他放的一群约200匹马同我的马群合在一起便于看管——按规定是不能将马合群的。整个夜晚我俩不停地在山坡上的雪野里骑着马来回拦挡马群⋯⋯第二天早上交班后我在家整整睡了一天⋯⋯”
放马人的辛苦由来已久,有据可查的记录表明,大马营草滩自汉代就已经开始屯兵养马了。唐代在这里设了专事养马的机构——牧监。明洪武初年重修了历代遗留下来的边防墩台等设施,后来又陆续在马营滩上修了马营城堡及公署、仓廒、马厩、室宇4100余所。
由于大马营草滩水丰草茂,每每在社会动荡或更迭之际,周围的游牧民族即乘机在此驻牧。而历史上各朝代的统治者,都是用筑城设防的办法来阻止大马营周边游牧部落的放牧企图的。我曾在大马营草滩南边的一条叫“平羌口”的祁连山口里,见到许多自称是从青海翻越祁连山而来此放牧的蒙古族牧民,据他们讲这条山沟是他们与马场的“互牧地带”。后来我同一位马场的牧工谈起此事,他说,马场与青海交界的数条祁连山口,都是双方互牧的地区。他还说,现在双方就牧场的共同使用处理得较好,没有发生过争执事端。春天,马场畜群首先赶进山口里面放牧,然后逐渐往外边牧边退,7月份天最热时,青海人才能赶着牲畜翻越祁连山过来,在沟里放牧。秋冬季节他们必须在大雪封山前翻越祁连山回去。
据魏林讲,在马场的青海人中,家中两代人同做放牧工作的要占所有牧工的七八成。这些人大都来自马场周围的武威、永昌、民乐等地的农区。魏林一家兄妹七人全在马场工作。他的妻子也在场里做清洁工。
马一场场部所在的一条街上,开了一些店铺,但本地人的消费极其有限,来这里旅游的人也很少(路不好走及知道的人少),而且集中在夏天几个月。马场的加工业只有一个酒厂和一个地毯厂,产品的产量和销路极有限,所以这里经济仍很落后。又因地处偏僻,信息不通,牧工的观念守旧,几乎没人想过去闯一下外面的世界。所以靠马场安排就业成为几乎唯一的选择。令我惊异的是30岁以下的牧马人中,高中毕业生竟占了70%以上。马场对牧工子女一般来者不拒,毕业后向场有关部门提出申请,一般都可以被安排到牧业队去放牧。
今年49岁的王继华也放了20多年的马了。清晨7点他和搭档一起把马群赶回队部让马饮水。秋季马场都要为马群过冬准备牧草,队上人手不够,只好从各小组临时抽调人拉运、码垛牧草。在此期间放马人也就得加班——王继华的马群饮完水并不交班,仍由他再放一昼夜。
我因此有了数小时的时间在马营滩上观看那些神灵般的山丹马群。起初,当马群发现有人试图靠近它们时,马上就机警地躲开,后来因我在它们周围待的时间久了,它们似乎也就放松了警惕,任人仔细地观赏它们。
马群中公马很少,绝大部分是母马和骟马(被阉割了的公马)。母马是用来生产马驹的,骟马是作为商品马的主要品种。当你坐在马群附近的草地上看着它们吃草时,有些骟马有时会离你很近,在吃草的间歇,它会停下来细细地打量你,这时你会禁不住想摸一下它,于是你伸出手,嘴巴“啧、啧”地发出声响,而那马却并不会靠你更近。如果你此时得寸进尺,它就会机警地离你远一点,但并不跑开⋯⋯那些母马大概因为要负担马驹的奶水供应,所以好象永远也吃不饱——它是无暇顾及与你有些许交流的。小马驹吮足了奶,被太阳晒得暖暖和和时,会在妈妈身边躺下一动不动地休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我曾几次试图更靠近它们拍照,但这些初来“马世”的精灵们似乎很害怕相机,当你对准它拍照时它马上就能感觉到,并且很快会躲在母马身后,你绕它们转一圈,它又会躲在另一边。
每次去马场,我都忍不住要在马群附近多待一会,好像永远也看不够似的。我总觉得它们或许已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景观——养马是一项投入多、收益少的事业。魏林算了一笔账:每匹马过冬需1500公斤干牧草,每公斤干草的人工搬运、码垛成本已达0.56元,据魏林讲,每群马(以200匹计)每年需贴补60万元,但还不够。在整个社会都讲求经济效益的今天,马群这道壮观的景致还能维持多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