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玩的人一起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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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藏区的第三天，我们约好去看天葬。从我们住的地方到天葬台不远，不过隔着一座山头而已。我们找了一辆车，说好了50块钱包接送。
开车的小伙子很年轻，很勇猛，车开得很快，没路的地方更是左右驰骋，风驰电掣，反正高原上也不需要路，哪儿更平坦就往哪儿开。车上放着热烈欢快的藏族歌曲，音量大得惊人，我们只得扯起嗓子跟司机交谈，使得本来就因言语不通的对话更费劲了。由于天葬充满了血腥和神秘，我们既很期待心里又隐隐地有点不安，只好不停地向司机提问题，没想到司机居然说他也没看过，这下我们只好闭嘴。我那个女同伴永远不甘寂寞，又缠着司机问路边一簇簇的小紫花叫什么名字，司机的回答如雷贯耳，让淡定的我也无限景仰地伸出头去，瞻仰起车轮辗过的野花来，原来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曼陀罗。
快到天葬台了，同伴塞给我一叠五颜六色的小纸片，上面画着格萨尔王等护法神，说是供山的。下车后，我们把纸片撒向空中，阳光下纸片纷纷散开、落下，倒也好看。纸片撒完，抬眼一看，呵，一山坡的秃鹫！在秃鹫们的注视下，我们向天葬台走去。
我们走到近前的时候，天葬师正在处理第四具尸体，旁边还有另三具处理过的尸体，血肉模糊地随意摆放着，其中有一具尸体还能看出皎好的面目，我猜测那可能是一名女性（后来听说是一名13岁的少女）。天葬师正在处理的那具尸体似乎也是一名女性，身上很白，看起来似乎也很柔软细腻，但面部很黑，面部和身上肤色的巨大差异让我怀疑天葬师是否对死者的面部进行过烟熏处理，尽管我理智上也知道那可能是高原强烈紫外线的杰作。我正琢磨着这个，天葬师开始动手了。
天葬师是个中年汉子，许是天热，藏袍的上半部分被他脱下，缠在腰间，这样，长长的藏袍袖子就不时在地上蹭来蹭去，而那地面，显然已不是用“干净----脏污”这一维度的形容词能形容得了的。他先是拽着死者的胳膊将死者拖过来，放在面前，又用脚将地上的死者踹了踹，似在调整死者的姿势，好让他下手的角度较合适。不知怎么，我心里竟然冒出对死者的同情，觉得天葬师似乎不太敬业，对死者的态度不够尊重，转念一想，不同民族有不同的文化、观念，我对藏族文化根本不了解，哪能轻易下判断？
我念头还没转过来呢，只见白光一闪，尸体从头到背已被拉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我强忍着内心的震撼，继续目不转睛地看下去。背部拉开后，天葬师又将尸体的四肢分别拉开，然后割下胳膊上的一块肉，往天上丢去，同时打了一声唿哨。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忽然背后噗啦啦响成一片，随即大片大片的阴影从我头顶掠过，原来是秃鹫们应声而出。下面该轮到它们表演了。
让位给秃鹫后，天葬师钻进旁边的一顶小茅屋，一辈子没被好奇心害死的我走近茅屋，想看看天葬师在干什么。刚刚探过头去，正接上天葬师的目光，那一眼盯得我心里发毛，赶紧乖乖回位，一心一意地观赏起台前的秃鹫来。秃鹫们的表演正欢实着呢，这会看它们，不像秃鹫，倒像驼鸟，头全部朝下，屁股全部朝天，抢作一团，相互争斗，纷纷发出不甘示弱的叫声，满天飞舞的都是它们掉落的羽毛。
茅屋里传来呜呜的法螺声，想起《达赖传》里提到藏人喜用人骨做成的法器，我再一次按捺不住好奇心，冒着被天葬师再“剜”一眼的危险，又一次接近了茅屋。好在天葬师这会儿要忙着吹法螺、敲法鼓、摇法铃，顾不上“剜”我，我盯着法螺看了个够。法螺形状细长，的确是用一根骨头做成的，而且看样子还真是人骨，看粗细和长度，似乎是胳膊上的那根骨头。
好奇的显然不止我一个，茅屋旁边被围满了。有消息灵通人士说，不仅法螺是人骨做的，就连那面鼓，也是人皮蒙的。可惜法铃不是人身上的东西做的，否则天葬师可以开一个人体器官音乐会了。消息灵通人士还说，天葬师终生以此为业，并长年住在这个茅屋里。我努力往茅屋里看了看，虽然看不见什么，但感觉茅屋小得根本放不下一张床，天葬师长年站着睡觉吗？
就那么点“八卦”，很快就说完了，我们再次陷入了沉默。我突然意识到从头到尾都没看到过家属，四下环顾，整个现场的确没有藏人的身影，山坡上四散的，都是我们观礼的汉人。我又一次为民族文化的巨大差异而感慨：虽然与古代相比，我们对死亡的重视已经是减了又减，但与这里比起来，仍然是天上地下两重天。我们要整装、停灵、入殓、出殡一系列丧葬程序，完了以后年年还得三朝五回地上坟、烧纸、祭奠，他们却什么都没有，直接丢给鸟吃；我们要遍告亲友，聚众宴请，热闹非凡，他们却连至亲骨肉也不需要出席。又想起日本电影《入殓师》（当然，日本文化受中国影响很大，他们对死亡的态度不知是本来如此，还是受汉民族影响），对比三个民族对待死亡的态度，让我对人类大同的理想又破灭了一层。人与人的差异如此巨大，大同，也许只能是一个永恒的梦幻吧？
其实，从理智上讲，藏人对死亡的彻底看破、他们处理死者的绝对环保方式还真的值得我们学习，但看到他们对待死者如此草率，我从感情上还是难以接受。想想看，像我这种理智上能认可别人的人在感情上都难以接受别人的做法，何况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对别人的做法和想法连理智上的理解和尊重都做不到的人，世界大同，该是个多么巨大的痴人说梦！
秃鹫们的争斗仍处于白热化阶段，与之相反的，是山谷下的牦牛。牛们安详地低头吃草，对这边发生的事浑然不觉，更无意像秃鹫们一样为食物争斗，只是偶尔甩甩尾巴，赶赶身上的苍蝇。
这里的苍蝇可真是多，不是一般的多，似乎这里的一切都不适用“一般”二字。成团的苍蝇在我们身边飞舞，试图在我们身上着陆，想到它刚才的着陆地点，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就没平复过，遮阳伞临时被我转换功能，用来驱蝇，可面对这漫山遍野、体形巨大的苍蝇，我的行动也不过略尽人事而已。
除了苍蝇，我们需要忍受的还有另外一样东西----气味。早在来之前，我们就被提醒要带能捂住口鼻的东西，我是一贯地当甩手掌柜的风格，临到现场，同伴布施了我一块湿纸巾。可薄薄的湿纸巾怎么挡得住那浓烈的血腥味呢？
山坡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队喇嘛，在大声地念经，配合着念经声，天葬师的法器似乎更响了。
不知什么时候，秃鹫们的行动似乎不再激烈了，原来地下只剩了四具骷髅。已经有秃鹫开始飞离现场，还有些秃鹫与另一只秃鹫嘴里各执一段肠子或一块人皮呈拔河之势。我看看天葬师，似乎他的法器可以无休止地吹下去，等不及观看天葬师的后段工作，我扯着同伴匆匆离场。
路上听她们说，如果躺在天葬师用来砸骨头的那块石头上，并让天葬师割下一缕头发，就相当于死过一次，对自己是很有好处的（具体什么好处还没弄清楚，似乎是可以迷惑死神，可以延寿之类的）。听她们谈得热闹，我心想，这个好处让别人得去吧，我是打死也得不着的了。
唵嘛呢叭咪吽舍，愿逝者业障尽除，早得解脱！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0-8-28 22:25:29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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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7 11:04: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