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阶梯 - 2010西北游踪

wangbee

川藏公路像一条长 长的哈达，看来随意性很强地蜿蜒飘拂在群山之中。

不过以哈达形象比喻川藏公路，未免太诗意化了。沿线风光固然壮美，其奇险程度却是世所罕见。

wangbee

“历史变成了传说，传说变成了神话”

从古希腊开始，我们人类就一直在问自己：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千百年来，这是人类永恒的问题。

对于西藏，我也有着同样的困惑。藏民族是谁？他们从哪里来？我们是否有着共同的祖先？传统还是现代，古老而神秘的西藏该走向何方？

西藏民间流传着这样的传说。在洪荒时代，菩萨化身猕猴，与罗刹女结合而生藏族先民。这样的传说明显受佛教的影响，其形成的时间自然不会太早。

自中国有文字记载以来，商朝的甲骨文中就已经有戎、羌、氐之类的字眼。一般的共识，夏、周为黄帝之后，黄帝乃炎帝的兄弟，炎帝公认为是羌人之祖，而夏禹乃羌人，出身于四川茂汶县（这一带是古代羌人的始居地），故戎羌与华夏同源。

后来，夏、周两族先后东迁至黄河中游的肥沃平原，转入农业定居生活，发展为华夏族文化。而西羌仍游牧于高原地区，成为典型的羌戎族生活类型。

春秋战国时，秦国强大，不断向西拓展境土，并多次征伐西方的羌戎各部落。《后汉书》里记载了这样的故事：

羌无弋爰剑，在秦厉公时为秦所俘虏，后来伺机逃走，刚开始藏在洞穴中，秦人用火烧洞，他却神奇的活了下来。后来，他逃亡到“三河间”。诸羌见他能被焚不死，就推举他做了羌人的首领。到了爰剑曾孙忍的时候，秦献公同样向西施加军事压力，拓展疆土。忍的季父害怕有灭种之灾，于是“将其种人附落而南，出赐支河曲西数千里，与众羌绝远，不复交通。”其后，子孙各自为种，或为牦牛种，或为白马种，或为参狼种。古代称黄河河曲为赐支河。出黄河河曲西数千里、与众羌绝远、不复交通的这一只羌人，后来便成为了藏族先民的一部分。

《新唐书》里也记载，吐蕃本是西羌属，多达一百五十多种，散居于河、湟、江、岷之间。其中有一支“未始与中国通。居析支水西。”

后来的故事，则已经广为流传，众所周知了。

松赞干布兴起后，先后并吞了诸多其他种族的小国，而将其臣民大都融入了吐蕃，多民族的融合体形成了后来的藏族。

《说文解字》里说“羌从羊”。时至今日，作为羌人后代的藏族，在民族的图腾崇拜里，仍然保留着羌人羊图腾的遗俗，他们贵重大角的牡羊，尊为大神。而西藏北面的广大地方至今被称为羌塘。这个羌字已经变成了吐蕃语的“北方”之义。远古羌塘的羌族，也渐渐信奉喇嘛教而化为“bod”藏族了。

wangbee

7月17日

左贡 – 邦达
约110公里
最高海拔 约4285米

wangbee

清晨从左贡出发，沿着玉曲河继续西行。







玉曲河谷两岸山体裸露的岩石和岩层。

wangbee

后来的某一天，在斯米拉山上得了这样一块石头。

wangbee

"时间的河"


望着它，我出神了好久。

一叶而知秋。似乎这小小的石头里，隐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打开它，就能破解青藏高原在漫长岁月里浮沉的密码，回溯到数亿年前地球的最初岁月。

敦煌石室遗书里，有这样一段藏文记载：

最初汪洋大海，当一个名叫"贡格曲拉"的河渠出现，大水流失，藏区形状初现，松柏森林生长，禽鸟野牲繁衍；藏区位于天之中央，地之中心，世界之心脏，雪 山围绕一切河流之源头，山高土洁，地域美好；藏区分为上中下三部：阿里三围麋鹿野兽洲，中部四茹虎豹猛兽洲，下部六岗飞禽鸟类洲；后来人类出现了......

难以理解。华夏先民对藏区地理的古朴认识，跟数千年后人类凭籍先进的科学技术所探知的事实竟然有着如此惊人的契合度。

wangbee

地球是活的，石头是有生命的。

这里的每一块岩石都在诉说它的曾经和现在的故事。它来自地球深部，曾是滚烫翻腾的熔融体，当它滞留在某一部位并冷却下来，就成为了岩浆岩；当它具有足够的能力喷发 到地表，它就成为火山岩。古海洋地壳在大洋扩张时期由深部涌出形成洋壳，在两块大陆相撞时有少量被挤出地面，年深日久后它的表面变成了绿色。地质学家们称之为蛇绿岩。

它的出现意味着此地曾是古海洋洋底的中脊处。玉曲河流域就保存了丰富的古大洋洋盆的地质记录。而放眼整个青藏高原，遍地都是这样的记录，它们代表的是业已消失的古大洋。

千百万年来，在青藏高原隆起的过程中，河流锲而不舍 地切穿盆地，暴露出过往地质年代的地层。高原上裸露的洋底地壳深部物质足可以说明它的脱海成陆，并显示着它仍在强烈上升。

虽然青藏高原几乎不存在现代火山运动，但却显示着强烈的地热活动。来自印度板块的强烈挤压，在高原厚地壳下部可能存在局部的地壳重新熔化。重熔的高温地质活动就成为强烈水热活动的稳定热源。它们在地下运行奔突，在强 大的压力下寻找地壳薄弱处冲腾而起。
如美乃至藏东南大范围的温泉；那曲羊八井地热；玛旁雍错地区的火山岩地貌， 经测定为距今８５万年时喷发；羌塘腹地的新生代火山岩，一层层多次喷发 遗迹保存完好。

所有这些丰富而活跃的地热现象与高原的隆起密切相关，提示着当下青藏高原年轻的大地构造运动仍在剧烈进行。

１５万年以来，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地区抬升速度达到每年３厘米，是迄今所知全球抬升最 快的地区，也是形成全球最深峡谷的原因所在。下地壳物质高压麻粒岩出现于地表，地幔物质在此上升。

国家沿川藏、青藏、新藏、黑（河）阿（里）、拉（萨）狮（泉河）等几条公路干线沿线每隔１０公里埋设了水泥桩。深埋到基岩的水泥桩子精准的提供了当地每年上升量。2０年间，整个青藏高原平均年上升量为５.8毫米。越往南上升越迅速，年轻的喜马拉雅每年可超过１０毫米。向北依次减少，到昆仑山北坡上升速率为６到８毫米。

wangbee

见证历史的不只有沉默的岩石。

丰富而生动的古生物化石是漫长时间遗留在地球上的时间码，地球沧桑变化的信息以古生物化石的标志广泛地遗存在高原面上，指证着那一番番海陆沉浮。

青藏高原若干亿年中，曾经充满浅海盆地的海生动物种群，一代代固化成石，或稀疏或密集地遗落在高原面上、岩石层中。

藏北的申扎和藏南的浪卡子，发现了隼嘴贝贝类化石，其生态适应为古海中的热异环境，即板块碰撞带。昆仑山口发现了纺缍虫、三叶虫、鹦鹉螺、 海百合。昌都扎曲河附近采集到早侏罗纪似盘齿西藏硬齿鱼。聂拉木发掘了西藏喜马拉雅龙。珠峰发现了早三叠纪珠峰中国旋齿鲨。

藏北边缘的当雄，拉萨东北的林周，发现了晚白垩世的秃顶龙类的化石。昌都达马拉山发现了恐龙化石。察 雅县香堆区发掘了白垩纪的恐龙化石堆。芒康县老然区发掘了一条食肉类恐龙甲龙的化石。在宗谷发现了鸟脚类和鸭嘴龙恐龙化石。在月牙沟发现了保存完整的蜥脚类巨龙。

恐龙生活在淡水水域，是卵生的冷血动物。科学家们从它们在这一带的一度繁盛读出了如下信息。
直到上亿年左右，古大洋的海水才彻底从青藏高原向西退去。海水退去后，北起类乌齐、南至芒康这一大范围内陆湖泊以及湖畔的森林植被生态多么欣欣向荣。而恐龙在此地的灭绝，说明了７千万年前，随着青藏高原开始隆起，气候干燥，地貌改观，湖泊退缩，植被减少，难以适应环境改变的恐龙种类开始减少，最后 的蜥脚类恐龙为采食方便计，只得使自己身体变大，活动范围扩展到２０米水深的水域；最终结局是湖泊干涸，盆地升起为高山，连蜥脚类恐龙也完全绝迹。

而吉隆盆地发现的始祖马三趾马、大唇犀、短耳兔、小古长颈鹿、麂、葛氏羚羊及鬣狗等哺乳动物化石群，更为我们复原一幅三趾马时代图景。曾在几千万年经历过几番隆升与夷平轮回的喜马拉 雅，那时还未高耸入云，满山遍野林木苍翠，一派亚热带风光。青山环抱中的吉隆盆地，吉隆古湖映着天光山色，碧波涟涟。周围山坡生长着常绿阔叶林，一年四季流溢着浓郁绿色；阔叶林之上是挺拔的针叶林深邃的林带，古湖畔则是青葱的灌丛草原。三趾马和它的伙伴们就奔跑在森林草原之间。

一万年以来，青藏地区的自然面貌发生了剧烈改变。在不到7000年前，这里还属于高温高湿期，高原湖泊还曾大水泱泱；更近的3500年前， 迄已荒寒的昆仑山区还有森林分布，还有人类活动遗迹可供发掘。

距今5000年的昌都卡若人；再向前追溯，则是在西藏西部、北部乃至无人区把旧石器丢得遍地都是的那些远古人。

这些石质的工具具备整个亚洲旧石器工业的基本特征，并与华北地区同期文化遗物相近似。他诉说着高原在遥远的史前时代，就曾存在着与华北华南、与印度河上游流域地区间物质文化的交流和渗透，那是令现代人感到惊奇的相互交通……



从上下千年纵横八荒的时空中把恣意奔涌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到邦达了。

wangbee

“318前传”

17日上午。

11时，到达邦达镇，准备过翻越业拉山过怒江。

随之被告知，半小时前业拉山刚发生了大规模塌方，详细情况不明。原地等待。

12时，被告知，修复预计需要七天左右。318不是要保通吗？贼心不死，继续等待。

13时，已经到达塌方路段的前车陆续掉头下撤。再次确认怒江沟段已经瘫痪。是走是留？

14时，再度被告知，早晨来时的邦达至左贡路段也发生塌方。想回去都难了。

瞬间，这个方圆不过500米的小镇熙熙攘攘起来。饭馆没有空桌，网吧没有空座，超市里堆积数久的陈货被销售一空，连再简陋的客栈也变得一铺难求。

很享受这样被迫的“与世隔绝”。没有风景，看看众生百态也是相当过瘾的。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领受这偷得的半日闲。空气里的焦躁、不耐烦在慢慢弥散。没过多久，镇上拥挤的车流就少了一半。有人改走了昌都，有的则干脆原路返回碰运气。

正打算在邦达呆上一两日，等待前方确定的消息时，我们遇上了另一车朋友。闲扯间，得知在318修好之前，曾经有另一条土路，能翻越邦达草原深处的高山、到达八宿的卡瓦白庆度过怒江。只是，小路荒废日久，且地图上没有标记，不知还能不能走的通。

几经周折，才从当地人的口中探得这条小路的正确入口。

15时，我们出发了。

wangbee

在邦达镇向北，沿昌邦公路约20分钟车程，公路右侧有一片大草原。路边有一个不起眼的豁口，一条一车宽的烂泥路一直延伸到草原的深处。









草原绝美。



奇怪的是，处于318和昌邦公路的枢纽，每日往来人车无数，却从未听有人刻意停下脚步，欣赏它的美。

wangbee

这真是条稀烂的烂路。

wangbee

不知道翻过了多少个垭口。












只朦胧的记得，那天下午，一会儿出太阳，一会儿下雨，一会儿起雾，一会儿又出太阳了。

wangbee

但一路上，却妙趣横生。

wangbee

借用某人的话，路越烂，心越痛。







跟美女一样，只可远观。

wangbee

越来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