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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闲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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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5-23 14:42:00 | 显示全部楼层
17.流浪汉老谭
“你们是有钱人不会玩,我是会玩却没有钱。”去纳木措的路上,老谭第三次重复着他的得意。
“扯鸡巴淡。”我终于忍不住,但马上觉得没必要在意,就又软绵绵地接了句:“每个人出来玩要的东西不一样。”
“你看你一双鞋就一千多,足够买我20多双了。我这鞋是大减价时的便宜货,50块钱,也没破。”
老谭那双满是灰垢的大头皮鞋的形象在我脑袋里过了一下。我不吭声。
“还有你的羽绒服,又一千多。不过就他妈不一样,我2、3件衣服还没你一件暖和。”
我还是不吭声。老谭污腻得能反光的裹作好几层的蓝色羽绒服的形象又在我脑袋里过了一遍。
“你一天花70块钱住旅馆,我出来4个月住没花一分钱。”
“我不行。”我苦笑道。
“这就是哥们的特色。”老谭的情绪更高了。
我和老谭是在布达拉宫广场边的胶卷冲洗店认识的。那是我到拉萨的第二天,我正在取前一天照的相片,旁边进来一人,也冲洗照片。那人约莫40岁左右,身形瘦削,披着件已磨白了多处的黑皮袄,头发胡子又长又乱,脸晒得黑黑的,满脸刀刻般的皱纹。我以为他是藏人,好奇他们怎么也照这么多风景照。再一问,才知道他姓谭,西安人,从西安出发已经4个月了,说准备用最省钱的方式沿中国西部的边境线跑一圈。
对老谭这样的标新立异者我是最喜欢的。记得还是上大学的时候,见到一个海报说某处在搞一个“达达艺术”展。我当时(包括现在)并不知道达达艺术是什么东西,但还是去看。走进一个大房间时,看见门口铺着面红旗,参观者都绕旗而过,我也没多想,就踏旗而入。有一个穿牛仔服的家伙正蹲在屋外的角落里抽烟,看见我留在旗上的几个脚印,顿时两眼放光,说要和我谈谈,还说是我俩共同完成了一件作品。后来我和那家伙还成了好朋友。
听老谭说一路如何风餐露宿、缩衣节食,我早忘记了刚到高原上不要喝酒的戒条,连忙拉他到广场边的小食店把酒言欢,然后又去我的房间洗澡。正好我的房间有两张床,邀他晚上就住我这儿,老谭一口拒绝,说要坚持原则,坚决不住旅店。
老谭给我看他拍的照片和录像,讲他的改装三轮摩托车,讲他一路如何向别人讨赞助、讨汽油、讨吃的、讨玩的,讲他如何认识了一个打鱼的四川人,如何在湖边用铁丝钩鱼。讲到兴起处,我俩决定去找渔夫借张网,明天就去纳木措捞鱼。
鱼网借到,老谭提议开他的三轮摩托上纳木措。我连忙摇头――天寒地冻的,路上又颠簸,我可不想吃这苦头。于是由我找了辆丰田4500越野车,路上费用都算我的。
第二天早晨去接老谭,总算见识到了他的摩托车。摩托车是某个不知名的小厂生产的,5000块钱买来,省下的钱算是赞助费。车尾部绑满了装饮料的塑料瓶,算是为他的另一个赞助者打广告。地上摆着两幅标语,我在昨天的录像中见过,他就是打着这两幅标语冲到布达拉宫广场的,引得警察也跟了过去。一幅标语写的是“穷光蛋,穷潇洒,溜边境”,另一幅是“深圳流浪汉问候拉萨人民,扎西德勒”。车身被他改装过,焊着几个铁架,满满地塞着他的所有补给:帐篷,睡袋,羽绒服,海绵垫,汽油桶,炉子,大米,还有油盐酱醋一应俱全。老谭说晚上把垫子往车上一铺,帐篷一拉上,这就是他的家了。
“流浪汉”老谭和“富人”我就这样结伴上了去纳木措的路。
我和老谭产生分歧的地方实际上只有一点:我对他把“穷”炫耀为“特色”不以为然,而他则把我归于娇生惯养的温室中的花朵。
我得说明的是,老谭绝对是一个慷慨和仗义的人。有很多例子可以证明这一点,如我俩坐人力车(他被我拉上的车)他抢着付钱,如他找他的渔夫朋友要了两条鱼邀我一起打牙祭,如他不停地把他的大米和油盐酱醋(准备湖边烧鱼用的)搬上我们的丰田车等。
“你简直是个药罐子,你看我什么药不吃不也没事。”中午在当雄吃饭的时候,老谭看我抓着一把红景天肌苷片之类的药丸和着葡萄糖水往下灌,就又眯着眼揄弄道。我顶喜欢老谭眯缝眼睛的样子,和我印象中哪部电影里的李自成特相似,典型的陕北汉子形象。我觉得他挂在胡子上的菜汁也顶好,真心地说。
“我刚上来,怕身体还没适应吗。”我强辞辩解,心知肚明在这方面我确实不如他。午饭点了两菜一汤外加三碗面条,我和司机洛桑很快饱了,而老谭正一盘盘地扫清所有的食物,这也是我特喜欢他的地方。他就象一头野外求生的狼,绝对不放弃对任何营养的储存。
“我在唐古拉山口的时候,车坏了,在上面困了十多天,睡车上,吃干粮,身体什么事都没有。当时修车,流下的鼻涕都冻成了冰棍,只可惜没留张照片。”老谭又似得意又似惋惜地说。我很佩服他的那股狠劲,但不知道如果流鼻涕不赶紧擦掉而是想着存影留念是否太矫情。反正这一路上,我的相机镜头总对着蓝天白云,而他则是象拍纪录片一样关注于景色之外的东西。“你别说,这就是特色。谁能大冬天一个人开摩托车上西藏?谁能一年(拉萨只是老谭的一站,他计划在外面跑一年)全都住在野外?这些经历都要写进我的书里”
我知道老谭还有其它许多值得得意的事情,诸如他只是给摩托车换了几个齿轮就居然敢载着700公斤的东西上了高原,诸如他4个月不剃头不刮胡子,进拉萨那天被别人请客洗澡,洗完澡一称体重居然增加了几斤,还有他总能碰到喜欢帮助他的人等等。
饭后上车赶路,老谭继续讲述他的故事,但声音明显低沉下来:他少年时对父亲的厌恶,他为什么离开西安去深圳,有个女孩喜欢他给他买了一件100多元的衬衣……。我基本上插不进话――每个人的经历都是独特的,甜蜜苦涩诸般记忆只有亲身经历者自己明白,说出来都会变了调,更何况外人看到听见的呢?但我心里猜测一直被窘困包围的他特想做成一件让人刮目相看的事情。
到纳木措时,狂风呼啸,浊浪排空,靠岸边的湖水已经结了厚厚的冰,没法捞鱼了。给老谭照了张相,相片里的汉子满脸风尘,已没有任何要说的东西,神情如刀锋般锐利,背后是阴郁的纳木措。
夜,风小了些,但依然冷得刺骨。我在湖边唯一的一个小旅店里住下,要老谭进来睡,他仍然坚持睡帐篷。
从纳木措回来后,我去了珠峰,就再也没见着老谭,只知道他有时和那四川来的打鱼人在一起。再后来,我回到武汉准备出国的行装,有天突然接到一个西藏打来的电话,是老谭,而他竟然还在拉萨,电话中说去打鱼时和藏民发生了冲突,被棍棒打伤了腰。我劝他千万别大意,赶紧去医院检查或者从高原上下来,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电话中他又提起钱快用完了,正在想办法弄新的赞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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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5-23 14:44:00 | 显示全部楼层
酥油灯的火苗不断跳动,给光线不足的大昭寺转经廊添了几分明亮。
脚下的石板被信众磨得锃亮,身前几米远有一个老女人在给墙上的佛像磕长头。祥源示意我跪下来。我依言而行。
左脚踝的韧带扯得很疼,使我无法静心观想佛的庄严。韧带是一个月前踢足球时拉伤的,一直没好。
祥源转动经筒,让我开始跟着他念经。他念得快而熟练,我有时听不清楚,于是不得不让他重复一遍,而这又分散了我对佛的观想。韧带疼得我冒汗,有股热气从脊梁处升起直钻出领口。
祥源说我还不能守戒,但如有意愿可以先皈依。虽然总想体悟生命解脱的道理,却一直没有想去接受某种宗教仪式的加持。我相信立地成佛。但祥源说请释伽牟尼佛为我加持时,我并没有反对。也许这是一种因缘,就象埋下颗种子总有一天会发芽。
祥源最后念的是四皈依咒,然后要我对佛像磕三个头。磕头让我不用再把全身重量压在韧带上,所以我能够集中注意力。磕完三个头后,人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佛带着微笑目视远方,身上放出金光,为我进行身、口、意的加持。祥源说可以了。我又给佛磕了第四个头。第四个头是我自己的,和祥源无关,甚至和加持无关,只是为了感受佛坐在心中时空灵和喜悦的感觉。
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对面的山只剩下隐隐约约的轮廓。云气从峡谷中一阵阵地冒出来,被风扯得或浓或淡。
我坐在悬崖边,头顶凸出的岩石挡住了不停歇的雨。我看不见两个伙伴坐在哪里,因为大家都熄了电筒和头灯。这样正好,我需要黑暗,黑暗让我安静,让我不用说话,不必对外界做出反应。
我自己也不能肯定我是在寻找什么还是在逃避。据说狼受伤后会找一个单独的地方添濡伤口,我不知道我这算什么。我知道的是我已不是以前的我,我需要一缕阳光划破厚厚的云层直射心里。我需要一个人的黑夜,需要来这样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原计划是离开稻城后和几个伙伴一起进虎跳峡的。但离开稻城时大家都已精疲力竭,且阴雨不断,我的伙伴们开始打退堂鼓。我不强求他们,但我坚持进来,即使就自己一个人。同行的女孩蓉在最后时刻改变了主意,决定和我一块走,她又拉上了一个路上碰见的北京男孩。所以现在我们是三个人。
从中典到桥头时已经下午1点。胡乱吃了碗面条就往峡里赶,路上碰见了张老师的外甥,警告我们说可能得走夜路了。我不在乎。我认为很多事都是早已注定的,如果要发生,你躲不了。
既然已注定,我还在寻找什么呢?我真的不知道,但我固执得让所有人诧异,就象我冬天去西藏一样。我觉得有些因缘在等着我。
我一个最好的朋友终于在我的固执中读出了什么,在所有的人都劝阻我时,他脸望着远方说,那就让他去吧。
就这样,我坐在悬崖下,望着黑暗中的峡谷,渴望一缕阳光。
在八角街的广场上,我打量着川流不息的转经人。天空蓝的不见底。我不知道这儿到处洒落的阳光,能否化解我压在心底的一块郁结,抑或是需要我的心彻底死去后才能再生?我并不刻意要这样做,但拉萨能使我安静得什么都不想。
一个喇嘛停住脚步向我走来。我向他微笑,他也向我微笑,并邀请我和他一起转经。
喇嘛的身材很高大,几乎不会说什么汉话,但我喜欢他。临别,约好明天再在八角街广场见。第二天我给他带去了一张布达拉宫的照片,他也送给我一张塑封的相片。相片上有个人坐在莲花座上,脸部表情柔和安祥,让我觉得好亲切。
后来祥源告诉我相片上的人是晋美彭措大师,说我和大师很有缘,因为祥源自己的上师就是他。于是大师也成了我的上师。
我在小卖部外的长凳上坐下。我灌了一瓶啤酒。头有些晕,我没有料到一瓶啤酒会让我头晕。但头晕的感觉真好,就象爱情的感觉一样。于是我又灌了一瓶啤酒。
我没有告诉她我喜欢她,我猜她也许能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什么。但我没说什么,她也就什么也不说。这是我一个人的爱情。
她喜欢公司里的一个香港人,这是我刚听到一个姐们说的。而我还在为在这里站住脚而努力。这不是是否有信心的问题,这实际上是一个男人的状态。男人的状态一生总会起起伏伏。她也很苦。她也在一个人的爱情中挣扎。
她和我来自同一城市。她和我的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孩是最好的朋友。于是我们有了某种默契。她唱歌很好听。她的长裙会随着旋律轻轻摇摆,就象我的心。
头更晕了,于是我走回宿舍睡觉。白天的闷热已经消退,有风,吹来海上的清凉。偶尔见到大货柜车从路上呼啸而过,提醒我这里不是家乡。
爱情的感觉真好,和酒精的效果一模一样,在麻醉中控制我的神经和灵台。我陷落,我涅槃,我能重生吗?
要有爱情的麻醉,还是要没有爱情的清醒,这是一个问题。
飞机漂浮在太平洋上一万米的高空。舷窗外的太空是无边的黑暗,只有极远处透出一线幽暗的蓝色。
机舱内熄了灯,离家的人都各自在自己的梦里找寻所依。
我无法入睡,我喜欢这无尽的黑,我喜欢漂浮在无尽宇宙中的感觉,我喜欢用终极的静灭给自己扩展心的触角,就象用死亡给碌碌随波的人生设立航灯一样。
《西藏生死书》说,你不了解死,如何能了解生的意义?这种想法我很早就有了,而今则更加清晰。我需要一些因缘,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因缘,我的解脱始于生活。
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咄,痴人,笑一笑吧。
93年去黄山,途经青阳,在黄昏中走穿过小镇,遇一石桥,于是驻足桥上看斜阳。时有远山暮野、黑瓦白墙、炊烟云树,暮鼓晨钟如在耳边,人几可忘怀。这就是原来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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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5-23 14:47:00 | 显示全部楼层
雨意西藏

8月4日,雪顿节前四天。
两束光柱刺入黑暗,雨如期而至,在挡风玻璃上织成幕,车轮轻拍路面,街灯一盏盏倒跌入眼。仲夏的清晨,五点,天还没露出一丝亮色,空气有些寒意,一辆桑塔那驶出城市,别离,在异乡。
除开老街,拉萨已经异化为一个和内地没有不同的城市。或者说这是一种进化?人类大同,电视里的广告每天都在制造同样的欲望,于是逃避,逃避被批量制造的过程,逃到域外高原,却发现许多衣着相同语境相同趣向相同的同类,挤满这个城市。在逃避被复制的同时,我们也在制造一种时髦,一种叫“驴”的时髦。(驴说,别侮辱我的智慧。)
同样的街灯,同样的路,同样的雨。不同的是拉萨的机场高速要跑一个多小时,让你在离开这座城市前有足够时间捕捉一点情绪,或者打个盹。
黎明前的空中飘着雨,拉萨河涨水了。

“我不是游客,我是来拜佛的!”当我第三次向大昭寺门口卖票的和尚重复自己的话时,已有些气急败坏,心里打定主意,如果他们坚持要收我门票,就不进去了。
那和尚终于将信将疑,看看我的脸,再迟疑一下,摆摆手,进去吧。
二十秒种后,我站在了主殿外墙上的释伽画像前。殿前的酥油灯依然通明,内转经道上人流不息,一个老者给释伽前的木架系上哈达。我也照着样子献上自己的哈达,然后端端正正地向佛磕了三个头。
这是一个心愿,于今终于了结。心中大定,夹杂着一种惨烈的感觉,想此后的路就靠自己了。如有缘,他日当会再拜于此。
走出寺门,不见同伴,就近在靠门的墙脚边找地方坐下,看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人群里游客人数似乎已超过转经的藏族人,心中不禁觉得几分荒诞:曾几何时拉萨也成了全国小资的集散地?自己又在赶什么时髦?苦笑中,一大队人马衣着光鲜地跟着面小三角旗穿过广场,几个老外正向好奇的藏族小孩演示相机,有位老和尚打量了我一眼,挨着我左手边坐下,又来了位小和尚,眼都没朝我抬一下,挨着我右手边坐下。
广场上早晨积的雨水早就被暴烈的日头烤干,但磕长头的人依然寥寥。几团稠云飘在城外大山的山顶上,底部带着墨色,周边一圈却白得耀眼,心情也不由得随云悠悠荡荡。
拉萨不是我的家。那家在哪?在路上的日子开始让人厌倦了?
不知不觉中云已盖住半个天空,没多会儿功夫,密集的雨点就噼噼啪啪地打了下来,视线所及,街面上溅着水花,高高低低的屋宇笼罩在朦胧的水汽中。七月的拉萨,傍晚有雨,远方的山顶却还留着片阳光。
“有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你轻轻地唱,我慢慢地和……,”只是回忆如褪色的碎片,那首歌,还唱得出来吗?

路不停地延伸,仿佛没有尽头。雨季西藏,群山四合里,清晨的田野湿漉漉的,弥漫着些许阴翳。云一朵一朵从山间吐出来,吸饱了水分,沉沉地压在地平线上。油菜花正当开放,但没有阳光,颜色中就少了种灼人眼睛的灿烂,却也因此颇能和草原的嫩绿溶为一体。远方有一棵孤树,几间屋舍,一切安静得象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
我已记不清出发的日子,甚至昨夜暂住的小镇,可我还是想着那块天空,那块深不见底不携片云的天空,天空下草木枯黄,长风萧萧,一道背影孑然而行。美丽易让人迷惑,深情让人软弱,厌倦了路上的日子又如何?谁都得走下去,人生下来都是为了走向那个终点,道路不同,终点一样。生命如此肃杀,我的歌只为苍茫而唱。

源于亿万年前的一次碰撞
大地被扭曲
天空倾斜
你从梦中
惊醒
抖落一身蓝色
从此,你是这片世界的主人

无数个早晨和黄昏
太阳升起或落下
影子不停地演算
二维和三维的关系
火在胸中燃烧
脊梁寸寸弓起
岩浆汹涌
向上
成为一种习惯

和每一片白云对视
渴望奇迹发生
午后的相思
如一串耀眼的光环
时间流逝
森林死了
大象和猴子也走了
只有草
卑微的守护者,稀稀疏疏的一层
留下来
任季节涂改颜色
崇高的尽头就是死亡
在通往崇高的道路上
寂寞无边

只到一天
我从你脚下经过
有人
路上回望一眼
千年的等待
不能一瞬
两道车辙
从这边到那边
从少年到暮年

人说,你的名字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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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5-23 14:5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万佛塔

风如柳,雨如丝,风雨初起时,我信步走入江孜白居寺。

几条狗安卧在寺前的石板地上,浑不理会淅沥而至的雨点;除了几个转着经筒的老妇人,几乎见不着一个游客。有清越的风铃声从寺庙的飞檐下传来,雨声渐密竟也掩不住;一座石塔颜色苍老,似已在那里痴立了千年。

忘了高原上的感冒恐惧症,我在无边的静意中缓缓而行,猛抬头时,扑喇喇几声,却是惊飞了屋檐下避雨的鸽子,而眼前已是白居塔。

门票上清楚地写着:“白居塔,公元1418年由法王热丹贡桑和一世班禅共同创建,塔高42.4米,内藏雕塑和壁画佛像达十万尊之多。”然而我知道,里面还有更多的东西等着我。

曾经是冬日的一个傍晚,灰尘和纸屑在街心随风乱舞,昏黄的灯光已经在窗口摇晃夜的来临,我紧裹衣服,穿过刺骨的寒冷,独自走进同一所在。那晚的月亮很圆,散着灰白的晕,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靠山的矮墙浓缩成青蓝色天空下的一道剪影;那晚我站在白居塔前,看着值夜的僧人推上吱呀做响的木门,看着门合拢前密室里跳动的最后一支烛火;那晚的风铃声让人想家,一个久绝音讯的兄弟突然出现;那晚我只想立在塔前,陪伴塔身一起没入清冷的夜色。而今天,我想进去。

洞室一个连着一个。踩着被数百年岁月磨得凸凹不平的梯级,指尖轻触冰凉的石壁,我仿佛在断裂的时空中穿行;时光在厚厚的白墙边打住脚步,外面是生死轮回的十方红尘,而里面则是拈花微笑的般若世界。

从没见过如此个性化的雕塑,清朗的如来,美丽的度母,每一尊都顾盼生辉直视人心。去过敦煌,比起来莫高窟中的佛像只能算作没有生命的土塑泥偶。一束微光从洞口投射进来,心中不禁恍惚:究竟什么样的愿心才缔造出这十万神佛?什么样的巧手慧眼曾经在这里为自己的创造物热泪盈眶、顶礼膜拜?

黑暗中女孩似乎回到了创世纪的初刻,在精神灌注的刹那,泥土获得了独立的生命。是自性还是它性?人在书写自己的涅磐?

万念皆无,只有诸天众佛围我而立。《金刚经》云:“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既然你我在创造的那一刻已经分离,“我”这一字如何了断得?在大昭寺释迦像前,我曾暗暗相许,佛道高明,可惜痴人根缘未固,愿用双脚踏遍尘世苦乐自求领悟,而不敢似是而非。现下我独立此室,作此思想,算是见证另一重境界?

跨出石室,铃声和雨声提醒自己回到了来时的世界。站在塔顶远望出去,稠云如铅,远树如烟,参差的房屋散落在湿润的田野里。麦草青青,黄花灿灿,不由轻叹一声,人间也有如此清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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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无选择

同伴让我写阿里,说它太重,怕自己写不好。应承下来,动笔时,却无从着手,思前顾后,就从逗留的小镇开始吧。

50元一晚的房间,说不清算贵还是便宜。和一路上住下来的房间相比,这里至少还有电视和影碟机。房里灯光昏暗,摆了两张床,空间略显促狭;窗台上树着支烧过的蜡烛,因为常停电的缘故。

拨开不知已多久没洗的窗帘,外面就是主街。街上有路灯,在凉凉的夜色中洒下橘黄色光幕。街边在铺管道,傍晚入住时看见一些外地人在挖土,边干边喊着一扬一顿的号子,号子中露出四川口音。总以为喊号子的原因,除了感叹工作辛苦命运多磨外,还隐隐有告诉外人自己手上的活很重要的意识,所以只见过浪尖上的纤夫或工地上抬钢管的苦力喊号子,却从来没见过城里挖土的民工也喊。街对面有流行音乐传来,望过去,是家卖磁带影碟的小店。再远些居然有霓虹灯管,猜应是处娱乐场所。

这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镇,总共只有三五条街,和所有我们见惯了的小镇一样,道路狭窄,两旁都是做生意的小摊,车过时,总能扬起一阵灰。但它却是阿里地区的首府,方圆一千多公里内最大的城市了;当我们的车哼嗤着爬上一处大山顶,远远地看见葡伏在群山怀里的小镇时,曾经爆发出一阵欢呼。那时心里还冒出过一句唐诗,“一片孤城万仞山”,想那王夫子来到这里,也许会把句子改成“一线孤城万仞山”。

镇子虽小,却有着现代文明暗指的所有东西:洗澡、干净的餐馆、可以不用睡袋的床、网吧、手机信号等等。去洗澡的时候,入口的沙发上还坐着几位小姐,老板暧昧地问我是否需要双人隔间。

想起洗完澡后,拿脏衣服到旅馆后的小店去洗。那是间类似于城里违章建筑的临时搭建房,最多十平米,除了主人的铺盖外,就是一个饭桌几个凳子,外加满地大大小小的筒和盆子,让我想起在拉萨去过的打鱼人家。老板娘是四川人,问我来这里是做生意吗,我笑言这里有什么生意好做,老板娘一脸认真地纠正,说这里赚钱还是比四川容易些,我无言。

老板娘猜我是大学生,当知道我已三十好几时,一脸诧异,又问了我读书的大学,连忙说她晓得的,就到床头的小架上取了个相框,递给我看。光线太暗,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个女孩。老板娘说是她女儿,今年已考大学了,这回轮到我一脸诧异,丝毫没想到她的女儿已经这么大。老板娘说她女儿今年考了550多分,想报我的大学,但没有把握,言语间却露出无比骄傲。因为十多年没留心高考了,只记得当年高考时我们系的录取分数就有560分,给不出什么建议,只好干巴巴地连说几声好。问她常年在外,女儿谁来照顾,答称住在亲戚家里。我又无言,赶紧出来。

视线越过不多的屋舍,就能看见缓缓起伏的群山,夜里看不真切,只有黑色肃穆的轮廓,耸立在青蓝的天空下。5000多米的高度,换在哪都是名山大岳,但在这青藏高原,它们只能无名,心中不由一叹:阿里呀阿里。

但仍然无法把眼前的小镇和脑海里的阿里化为一体。记得同伴提出由我写阿里时,我们坐在城外山脚边的一片乱石坡上,夕阳把山的影子拉长,再拉长,然后投在另一座大山上。云白得耀眼,一片一片的,在深蓝的天空中定格。没有人声,只有风,耳边呜呜而过。两只乌鸦浮在在透明的风里,翅膀展开来,一动不动,可以清楚分辨出翅上的每根硬羽。同伴轻言一句:“在阿里,人仿佛没有来处,没有归处。萨特说过,自由是种痛苦。”

是啊,一只细笔怎么理得清它呢?那无边的大地,没有一棵树的大地,浑圆的山,土黄色连草都不长的山,带雪的群峰,在刺眼的阳光中泛着光晕的群峰,还有那没有路的路,永远走不完的路,我们在天地间走过,不留一点痕迹。就把小镇当阿里吧,在即是思,要强分出你我它,就割裂了;也许,同伴的话就是对阿里的最好形容。

又说了,什么东西能永久呢?所有的人只能坚强地生活,沿一条似乎由自己选择却别无选择的路走下去,一如那些卑微的民工和洗衣妇之于小镇,一如寂寞小镇之于苍莽高原,一如无言阿里之于洪荒宇宙。在永恒面前,我们的价值没有不同。

后记:七月西藏说过,80年代去西藏的都是诗人,90年代去西藏的都是画家,现在去西藏的都是傻瓜,具体记不得了,大致就这个意思。我们别无选择,算是对七月西藏的回应吧。
又:《你别无选择》是刘索拉86年左右一篇小说的名字,那时我好年青,但有得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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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12月初辞了职

凭个人经历
俺以为“辞职”这样的主动意味颇强的词组 与处心积虑忍无可忍后发前至高瞻远瞩等诸如此类的状语结合可能更为贴切。
“恰巧”的“辞职”听起来像[天书传奇]。

刚看到第二篇。
前一阵子听说江汉路上有一赤祼美院男,身上披搭一块白布,大概还的挎着桶颜料,要求过往群众行行好尽可能地涂鸦他的身体以与他完成这件伟大的艺术作品。
不过那位赤裸男和那位红旗男在创意上倒底还是差了一步。大刻意的追求一种格局的艺术总是让人觉得那样捉襟见肘。
总体来说,我觉得当代行为艺术走得很泛烂。

只看到这儿了,中午没睡觉,头疼。


<br><br>一语成谶:连麦子也是假想一号,干脆就只是齑粉。<br><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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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了一会儿桌子,还是坐起来安抚我的不安心,终于看完了。
我只想说,虽然我一直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坦白我内心深处有关那“白浪汹涌、劈山断岳的河”“ 高原的灿烂阳光劈头盖脸”与“云白得耀眼,一片一片的,在深蓝的天空中定格”的隐秘所在。
可是前提是如楼主者不要再给我这样多的诱惑。刺激我本已柔软稀烂的心灵。
否则我真的会
 明天在明天太阳升起前翻身起床去往那万水千山外的蓝天白云下做一个幸福的猪头。

<br><br>一语成谶:连麦子也是假想一号,干脆就只是齑粉。<br><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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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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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誉会员论坛元老

发表于 2003-5-24 04: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西藏冬天也这么漂亮!?不愧为圣地啊
唯有勤奋才能有所积累,唯有诚实才能获得朋友和同事们的信任。
email:yebocai@sina.com
手机 :1351052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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