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今生今世》想到息夫人

绿萼

读《今生今世》想到息夫人


    从省城到息县大概要五个小时车程，平常不敢在车上看书的我竟然抱着一本书，一路埋头苦读也不觉头昏。以至于司机说到了，我还在书里没出来。

    这本书叫《今生今世》，山东女作家萧萧写的。从才倾天下的张爱玲到徐志摩的发妻张幼仪，一气呵成演绎了三十五位民国名媛的撼人情事，娓娓道来，柔声细语。她们大多是月份牌上熟悉的身影，虽从未谋面，但一个个意惹情牵，真真切切，读来让人心碎。

    中午饭桌上，大家又谈起息夫人。这是息县的历史“名产”。春天的桃花有多美，她就有多美。陈宣公妫氏，在多得数不清的春秋诸国里，若不是生了两个女儿，只怕没有人会记得。

    敲锣打鼓，把她们嫁了，送去蔡国的，是蔡妫；送去息国的，是息妫。息妫出嫁的时候，顺路去看望一下蔡国的姐姐。没想到出事了，出大事了。

    席间，姐夫蔡侯行为轻佻，息侯闻之大怒，设计报复。遂派使者往楚国，怂恿楚文王出兵战胜蔡国，俘虏蔡侯。蔡侯甚为不服，向楚王称赞息妫容貌极美。楚王假访息国，见息妫果然惊艳，次日设宴答谢息侯，乘机以武力俘之，息妫闻变欲投井，被斗丹抢前牵住衣裙曰：“夫人不欲存息侯之命乎？何为夫妇俱死”？息妫嘿然。入楚宫三年年，生二子，终未言。楚王问其故，答曰：“吾一妇人，而事二夫，纵弗能死，其又奚言？”

   “未言”者何意？古今学者众说纷纭。杜预、王维说是“未与王言”,现代学者蔡义江等赞同此说；吴骞《拜经楼诗话》早有驳诘：“息妫既为楚王生二子，衽席之间，安得未言？”；语言学家杨伯峻认为“未言”就是不“先发口”；钱钟书认为“未言”就是不“言及往事”……尽管说法多样，但认同息夫人吞声饮泣、以泪洗面的伤心情态则一，这种种解释更添加了息夫人的传奇色彩。

   “莫以今时宠，能忘旧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诗人王维笔下，一个伤心女子，一位多情君王，便是息妫和楚文王的宫袆生活。其间太多的无奈和愤慨想来让人心碎。

    诗人杜牧对息夫人的悲剧形象予以新解——“细腰宫里露桃新，脉脉无言几度春。至竟息亡缘底事，可怜金谷坠楼人。”懦弱胆小的息夫人的可悲遭际诚然可悯，但怎及得上以死相争的金谷坠楼人绿珠令人感佩、赞叹呢。

    对于息夫人的探讨和争论从西汉一直到民国，喋喋不休。以清朝诗人的邓汉仪的诗作最别出心裁，“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他用息夫人作比喻，狠狠地羞辱了那个曾把闯王撵得满世界乱跑，又被《清史稿》编入《贰臣传》的叛徒洪承畴，息妫穿过了两千多年的漫长岁月，做了最后一次妇孺皆知的亮相。

    鲁迅的弟弟周作人说：“她以倾国倾城的容貌，做了两任王后，她替楚王生了两个儿子，可是没有对楚王说一句话……老实说，这实是妇女生活的一场悲剧，不但是一时一地一人的事情，差不多就可以说是妇女全体的运命的象征。”
　　 周作人虽然是个汉奸，但是他对息夫人的这番评价是中肯的。
   
    息妫的悲剧是中国女人的悲剧，她们在男人与男人争斗的夹缝中生存，要么是含冤而死，要么忍辱偷生。
  
    这让笔者想起《今生今世》中的胡蝶。她曾被戴笠在重庆幽禁三年，面对戴笠的淫威，她无力反抗，虽痛苦难捺，也只好违心顺从，每天透过洋房的窗户，暗自垂泪。而丈夫潘有声也含泪离开重庆，“潘有声”变成了“潘无声”。幸而戴笠飞机失事，胡蝶方得解脱。后来，在一片责难声中，胡蝶忍气吞声，不解释，不分辨，息影远走，终老他乡。

    当年，“坤伶大王”刘喜奎深爱梅兰芳，在外人眼里，他们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可刘喜奎深思熟虑之后，断然决定分手，理由是“如果你娶了我，他们必定会迁怒于你，甚至毁掉你的前程。”因为她太出众，她太爱梅兰芳和他的事业了。后来，袁世凯逼他，陆锦逼她，张勋逼她，她都没有就范，最终嫁给同乡崔承炽，婚后不到一年，丈夫就被人暗算而亡。她便守寡抚孤，杜门谢客。

    勇于牺牲，是中国女人最高贵的品质。在这里，放弃让爱更显伟大。这就是中国女人的命运么？一部民国名媛史就是一部红颜薄命史：阮玲玉二十五岁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石评梅活了二十六岁，被鲁迅推崇的女作家萧红刚过三十便香消玉殒，同样知名的女作家庐隐也只活了三十六岁。她们都是爱河中的溺水者。

    20世纪是一个革命的时代，一个解放的时代，梱绑了几千年的中国妇女一夜之间松绑了，她们不顾一切的扑向心中的男人——

    张爱玲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大她十三岁的胡兰成，后来又爱上了德国人赖雅，后者大她二十九岁；陈香梅发疯地爱上“飞虎将军”陈纳德，两人相差三十五岁。还有，二十二岁的宋庆龄嫁给四十九岁的孙中山；二十四岁的张荔英嫁给五十五岁的陈友仁；二十八岁的许广平嫁给四十六岁的鲁迅；三十三岁的毛彦文嫁给六十六岁的熊希龄。年龄在这里不是障碍，而是桥梁。

    他们凄美的爱情，象流星一样耀眼，但留下的长长黑暗，却让女人一人独品。张爱玲与赖雅相守十一年，自己寡居二十八年；陈香梅与陈纳德相爱十年，从1957年寡居至今；宋庆龄与孙中山相爱十年，寡居五十六年；许广平与鲁迅相爱八年，寡居三十四年；毛彦文与熊希龄相爱三年，寡居六十二年。

   为了爱情，为了理想，他们义无反顾地结合在一起。男人们去了，她们又整理男人的著作，继续男人的事业，直到终老此生。这些女人无疑是伟大的，但这伟大背后的痛楚谁能知晓？

    白桦有诗曰：世界上有许多哲人为了爱而生，为了爱而一世凄凉，爱就够了，就如愿以偿。这里的哲人应改为女人更为合适。

    再说息夫人的爱。                    
    息夫人当初惜命不是惜已命，而是为救夫君息候。后来求生，是为了儿子及儿子的社稷。文王去世后，息妫若顺从权倾朝野的“王叔”，亦不叫人意外。然而她屡拒“王叔”子元的声色诱惑，她的哭泣和抵制引发了楚国贵族对子元极大的不满，公元前664年，她操纵楚国平定“子元之乱”。

    从此息妫的眼泪，只需为儿子流淌了。女人一旦有了儿子，她就没有自己了，她可以有一千个理由憎恨他的父亲，却找不到一丝借口不舔犊自己的骨肉。她再次协助幼子熊恽，夺得王位，成为后来大名鼎鼎的楚成王。息妫隐没于硝烟之后，成为楚宫里一缕先王的余音。而她的儿子，从此走上强盛楚国的路。楚人不敢想象，假如没有息妫……

    息夫人衷心事楚，按理应该是息人之辱，缘何息州人竟代代传颂，立像以敬，他们敬重的正是息夫人忍辱负重，扶子正国的大节，他们完全谅解并理解自己灾难深重的夫人，多么厚道的息州人！

    倒是那些离了烟花柳巷不能活的文化人，仍在不依不侥的探讨息夫人该不该为息侯殉情而终。

    历史是由男人写的：殷是妲姬弄亡的，周是褒姒弄亡的，息是妫弄亡的，安史之乱是杨贵妃引起的，清军入关是陈圆圆惹的祸…… “绿叶”没有保护好“红花”，反倒让“红花”承担罪责。

    在我们的戏曲舞台上，经常见到这样的场面：一见到落难公子，*姐们便会顿起搭救之心，不顾身份，不管门风，象老母鸡一样，一心要把可怜的男人揽进怀里。而男人则不然，女人落难时，始乱终弃、临阵脱逃者比比皆是。那位骄媚无比的杨贵妃不是被活活绞死在自己心爱的唐明皇面前吗？“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至尊天子”都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弱女子，何况一般平民乎？于是就有了“衙内们”肆意横行，“林冲们”被逼上山的辛酸悲剧。

    平日里颐指气使、威风八面的大老爷儿们，一事当前，女方要舍身相斗，他却浑身乱颤，双手直摇：“使不得，使不得，娘子，使不得的呀！”《白蛇传》中的许仙，竟被法海生生吓死一回，害得身怀六甲的白娘子不得不去盗仙草救命。还有《望江亭》里的白士中，在得知杨衙内的阴谋后，愁眉苦脸、长吁短叹，而再嫁寡妇谭记儿却一改往日的娇羞，挺身而出，“这桩事你只睁眼儿觑看，看娘子怎生的发付他赖骨顽皮” 。

    这是何等气魄，何等胆略！抗战八年，帮鬼子带路的男人到处都有，但你听说过女汉奸吗？早期课本上只有八女投江的故事。

    国难当头，女人比男人更有节气；处境维艰，女人比男人更有胸怀。明朝末年，衡王朱常庶战死，城内文武百官，皆惧敌怯战，反倒是“叱咤时闻口舌香”的秦淮歌妓林四娘，率女兵出城，与敌决一死战，被后世称为“姽婳将军”。

    还有风尘才女柳如是。明降之时，她决计与夫君钱谦益共殉国难。月夜，二人泛舟西湖。当她平静地邀他而去时，钱谦益从酒意中猛然惊醒，伸手船外：“今夜水太凉，改日再来吧？”“水凉有何妨！”“老夫体弱，不堪寒凉。”柳如是知他惜命，只好退让：“隐居世外，不事清廷，也算对得起故朝了。”钱谦益唯唯允喏。没想几天后，钱谦益竟剃发事清，柳如是心凉如水。

   “绿叶”就是这样衬托“红花”的。

    近日听到一位母亲的“格言”，心中甚喜。别人说她对儿子太苛刻，她说：“女人是用来哄的，男人是用来修理的”。“修理”二字用得精确，我们不缺一碗糖水泡大的“奶油”，我们缺岳飞，缺文天祥，缺史可法，缺杨靖宇……太多的“宝玉”和“许仙”们需要修理，如果都成了“宝玉”和“许仙”，再有“鬼子”打进来怎么办？

      阿弥陀佛，但愿身边多一些这样顿悟的母亲。

绿萼

小狱妹妹，额最近没有什么写字冲动，看你把俺的旧帖很多推荐在上面，觉得很惭愧。这篇文我觉得不错，特转来与你分享呢！
你一定要认真看完哦。
还是不要推荐俺的旧篇目吧，让那些往事心情静静的待在自己的角落里，我喜欢那样安静的样子……

汉阳树

我先看了~~~
不是有意的啊

小狱

哈哈
谢谢姐姐这么用心，先占个座
慢慢读

小狱

看完心情颇为复杂
但油然而生一种身为女儿身的自豪感
不能言说的娇媚和风骨
前面的文言读的我好晦涩啊，语文没学好

喜马拉雅的神

{:4_111:}

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