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

minxuechao

　　我曾经有过一册莫泊桑作品系列之《温泉》的单行本，是很偶然的原因在家里的角落翻找得到，那种简单的装帧样式，低调、复古，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古老”、“陈旧”“尘封”一类的词，是我那时不曾拥有的词汇。这件事大概发生在10年以前，那个“匮乏”频频见诸报端的过渡时代。虽然对这本书的来历一无所知，我还是很心安理得的把它的所有权接管过来，试图用我的识字上限去挑战译者的常用字频率。对于这些物什的浓郁兴致，是当时其他很多人无法理解的，我自己也给不出任何解释。
　　封面的样子现在已经记不清，和所有硫化漂白的纸质出版物一样，这本书虽然没有明显的破损，书皮和内页却早已被时代更迭以及地点迁移浸染成秸黄，书中的某些部分还夹杂着本地劣质烟草的斑斑污迹以及各色笔记、符号、留言等等。作为一件古物，我想，直到我遇到它的那天它也没能被好好保存甚至于安放。
　　我那时并没有形成什么是小说的概念，即便书的厚度很能为多数人接受，花大力气去挖掘其中吸引的要素却并不太实际，所以兴趣只维持到第一章泡完温泉归来的场景，便百无聊赖的随手一丢，转向了其他的二十世纪初的消磨，也因此直接导致了后来此书的散佚。之后我又想起这件事，试图再到处去翻找，忐忑之下居然真的找出另几本很有年代的书以及许多封书信，唯独不见那本温泉，之后我们搬了两次家，老旧的东西丢的丢、送的送，仅靠人力就演绎了沧海桑田的全部过程，希望也因此更加渺茫，这个念头便彻底打消。
　　此书刊印的确切时间应该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下这个决定的主要支撑来自某次和我妈的谈话。在晚饭的中途，我抱怨说好多我以前随意丢掉的东西现在怎么也找不到，比如有一本温泉我只看过一次，然后它就不见了，“哦！你说那本温泉”我妈平静的回答道，“我记得那本书已经很老了，我坐月子的时候才终于把它看完，你爸大概是在我们结婚之前在哪个租书行租的，后来书行倒掉......里面的故事倒是很好......”。我赧然的接收了这些信息的全部，慢慢的消释掉失物招领的最后一点希冀，稍后便觉出一些阵痛的悲伤，这种悲伤即某些传承的意外流失，包括过去的风尚以及见证了时代变更的旧物的一去不返，还有我亲手终结的那段不可延续的租借历史。
　　我妈作为家庭主妇已经二十余年，沿袭了外公家族行动多于言谈的美德，虽然饱经生活的沧桑，见惯了世态炎凉，在心态上却没有大的改变，一直以来都恪守脚踏实地、白手成家的信条。虽然由于晕车的缘故，不得不拘囿在本市，所见难免有限，所思亦离不开家长里短，但并不妨碍她阅历的累积，以及虔诚、淡然态度的逐渐丰满，即使在60年代同时期的人中间也鲜有出其右者。
　　即便这样，我以前还老是幻想自己的母亲可以是类似奥连柯特笔下《小妇人》中马奇家的那个女主人，想象着她可以以一个母亲的形象信奉超验主义，举止温文尔雅，引导子女的时候循循善诱，任其自由发展个性，目光坚定而庄重，从不丧失生活的希望，致力于传达生活简单化的理念和如何以简单的方式去获取幸福。法水天沐温泉
　　这无疑是一种虚荣，更确切的说是对美好的事物怀有憧憬之后投射到现实中随之产生的期待，这样的期待过去我有过很多，只是从那时到如今都没有任何人给予过精神力量，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去梳理并且排列，任其璀璨、凋零，不闻不问始终。我只是渐渐意识到如果不是怀有某种无比纯粹的感情和爱，甚至连期待都不会产生。这算不算是对虚荣的一种刻意开脱？我不能否定。
　　关于超验主义，它的创始人是爱默生，作为一种哲学思想它引导和树立了今天广为人知的美国独立精神。超验主义认为：人的精神可以超越物质和感性、经验世界的限制，追求心灵的本质。这种思想很大程度上契合了我们人类的发展所需，我自己则只是迷恋它的质朴内涵。
　　那天我妈的话与这些都无关，我们只是稍带的聊及了温泉，画面遽然而逝，细节也是语焉不详，因为我一早就认定了这本书被我弄丢的不可逆转，只能和回忆一同遗失在距今越来越远的20世纪末叶。
　　某些时候我会突然想到很多奇怪的句子，其中包含了一些相关的情绪，比如“室内的阴暗色调夹杂着乳胶漆绵密的嗅觉触感，往返于鼻孔和末梢神经，倚仗窗口相对柔和的属性，终于过渡到流光溢彩的外部世界。”，又比如“还没来得及让眼睛来一场适度的距离行走，怀旧的双手已经抓住主导意识的神经，在眼底、心尖几乎同时加入酵母，片刻之间膨大、肿胀。”
　　这些情绪注定无法被注释，像那本温泉的无疾而终一般，谜样存在然后消失。

熊猫先生

冒得 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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