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周令飞没再爆出什么让父母惊骇的猛料,他拒绝了国民党的各种安排和当地媒体的邀请,放弃了自己的电视制作专业,在岳父开办的百货公司工作,警醒地生活。
张纯华父亲的生意大受影响,最后公司破产倒闭。出外谋职的周令飞因为是大陆人,又是鲁迅的孙子,没人敢用,夫妻俩生活一度甚为窘困。后来他俩买了一台爆米花机,将爆好的米花批发给摊贩。鲁迅的孙子竟落到在台北卖爆米花过日子的地步,媒体记者又是一通热炒。
1999年,周令飞因工作从台北来到上海,并没有打算长期留在这里,“我留在上海是一个偶然,当时我被聘请在上海做一台舞台观光秀的节目,因为我在台湾一直是做这方面的工作的。公司一直欠我薪水,最后公司倒闭,欠了我很多钱,我为了讨债就留在了上海。”
滞留上海,给了周令飞一个了解父辈、祖辈的机会,“我父亲当时在维护鲁迅的私权方面是走快半步的,也因此举步维艰,很多人对他表示不理解,当时人们的私权意识还不是很强,说‘鲁迅的家属怎么会这么爱钱啊’,我觉得挺不公平的,这是我自己的东西我凭什么不能要啊?为什么鲁迅家属就没有这样的权利?”
因为不忍心“看着父亲孤军奋战”,就开始帮他,在帮的过程中渐渐进入了鲁迅的世界,也渐渐发现了问题,“‘鲁迅是谁’这个问号在我心中和脑海中越来越大,到底是不是我年轻时知道的那样一个鲁迅?后来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太爷爷的文章,我们读起来没有那么强的共鸣”
周令飞的大女儿周景欣高挑秀美,大学二年级时曾在台湾热门综艺节目《我猜、我猜、我猜猜猜》中出镜,一句“我的曾祖父是鲁迅”甫一脱口,节目片段、截屏相片便在网上热传。
当时打算进入娱乐圈发展的她征求父亲的意见,周令飞的回答是,“你能做到前三名吗?如果能,你就去做!”景欣想了想,说算了。
这个家族的家教从来如此,尊重孩子的个性和选择,甚少干涉。周海婴小的时候曾同鲁迅讨论过如何做一个好爸爸:
“我做爸爸的时候不要打儿子的。”
“如果坏得很,你怎么办呢?”鲁迅问。
“好好地教伊,买点东西给他吃。”(许广平《鲁迅先生与海婴》)
如何做好鲁迅的后代?周令飞对子侄们的建议是,“做你自己!”
记者从周令飞那里得到周景欣的手机,电话接通,一个甜美清脆的声音跨海而来。
“哎呀,上《我猜》那个节目都已经是10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只是好奇,什么都想尝试一下。我现在已经成家,快要生小孩了。”
她供职于一家不动产顾问公司,先生是学生时代就认识的。“大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其实自己想要过的,就是跟一般人一样的,稳定平凡的生活。”
“太爷爷在大陆非常受尊重,但在台湾,他的文化思想并不像在大陆那样影响深刻。” 从1949年两岸对峙,到1987年台湾解除戒严令,40年间鲁迅及30年代作家(甚至包括沈从文)的作品在台湾一律成了禁书,偷看鲁迅作品甚至会惹来杀身之祸。
她很坦率,说自己读太爷爷的作品“有压力”,“他的文学作品对于我来说有一点不可思议,很沉重,他笔下描述的是一个压抑时代的中国人的精神世界。”
高中时,周景欣曾经从台湾转学到北京,“在鲁迅中学念了一年。”她笑起来,说自己特别喜欢北京。
《药》就是在那年学到的一课,“人血馒头”给了她极大的刺激,“是他笔下那个时代氛围传递出来的压力,不是很愉快的东西。我是一个乐观的人,我跟那个时代中国人的精神世界是有距离的。”
“太爷爷的文章比较艰深,加上时代的隔膜,我们读起来并没有那么强的共鸣。现在生活步调很快,压力很大,如果看书,自然想读一些比较轻松的、能够舒缓压力的东西。”
景欣直言,她跟妹妹只有在回大陆探亲,参加一些纪念活动时,那个“鲁迅后人”的身份才会被强化,一回到台湾,就回复到她想要的“稳定平凡”中去了。
这样的生活,鲁迅若是泉下有知,应当会含笑嘉许的吧,他对后代的希望正是“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记者提到有传闻说她曾打算跟父亲一起从事鲁迅文化传播,她在电话里沉吟了片刻,说暂时还没有这样的想法,“如果能够靠自己,争取一片天地,那个成就感可能会更大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