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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纱》
1 看完毛姆《面纱》。倒有大半是一夜倚在床上读的。 跟翻拍的电影好像不大一样。我记得影片里好像最后凯蒂是理解并爱上了丈夫瓦尔特，在与昔日情人查理重逢时也没再陷入纠葛，而是骄傲地离开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这样的吧？影片中的瓦尔特也实在可爱，由不得不让人爱上他；该是多么浅薄愚蠢的女人，才不懂得珍惜这样的男人呢？ 然而，毛姆的原著却更为冷酷。虽蛔魑∷道此狄廊皇呛馨舻模墒牵馄势鹑诵岳聪蚶词呛敛涣羟榈摹? 书中的凯蒂的确意识到了自己的轻浮与愚蠢，也看到瓦尔特的珍贵品格乃至近乎伟大的部分，可是，她依旧没有爱上他。甚至，依然厌烦他。瓦尔特的死令她感到解脱。 更荒谬的是，经过了瘟疫与亡夫的危险波折，回到香港后她依然经不住诱惑与曾经的情夫查理上了床，哪怕事后追悔莫及痛彻心肺地把自己骂得禽兽不如。 我不禁冷笑了。 她本来就是那种女人，随时可以从每一个毛孔里鄙视自己，又随时可以自我宽恕重新上路。 老实说，现代人需要这样的品格。这样活起来会痛快许多轻松许多。假如我也能这样活的话？ 天性冷静且高智商的细菌学家瓦尔特看不清楚这些吗？在亲眼目睹妻子出轨之时他就告诉她：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我知道智慧会令你大惊失色，所以处处谨小慎微，务必表现得和你交往的任何男人一样像个傻瓜。我知道你仅仅为了一己之私跟我结婚。我爱你如此之深，这我毫不在意。” 这番表白多么惊世骇俗又迷人啊！能够打动多少女人的心啊！哪个爱幻想的女人不希望当自己表现得像个轻佻的蠢货的时候，还有个深情又高明的男人狠狠摇撼着自己说：“纵然你是个二流货色，但是我爱你！”头都得摇晕了。同时也陶醉得要晕过去。 爱是多么卑微的东西。凯蒂的姿色令这个沉静内省的男人臣服。他的知识与头脑那样丰富，需要的却是个徒有其表的妻子。一方面他崇拜她，待她小心翼翼如供奉天仙珍宝，一方面他轻视她，这是多么奇怪的情感！ 人总是容易被与自己异质的人或事物吸引。尤其是对方身上具备自己所不具备的什么，哪怕是更堕落的。 只要她不出轨就好，只要她允许他爱就好，然而，像凯蒂这样的女人，从小受着如何诱惑男人的风情教育，过得无趣还不红杏出墙，是万万不可能的。 只是她看中的人，又是多么庸俗浅薄，当然，其实查理跟她差不多正是一路货色。倒是查理的妻子多萝西没准真有几分风度，查理也毫不否认对多萝西的爱，他根本就没法离开她，不管就生活还是就仕途而言。 穿过这些，凯蒂有所变化吗？当然有。
2 正如凯蒂不得已随丈夫瓦尔特到瘟疫蔓延的湄潭府之后，对瓦尔特所说的那样：“我觉得你对我有失公正。因为我愚蠢、轻佻、虚荣，你就责备我，这对我是不公平的。我就是这样被教养大的，我身边所有的女孩都是如此……你不能强求我不具备的东西，否则对我就是不公平。我从来没欺骗过你，假装我会这会那。我有的仅仅是可爱漂亮，天性活泼。……” 她心里想的是：“一个愚蠢的女人红杏出墙又能怎么样？为什么她的丈夫就不能轻描淡写，过去就让它过去了呢？瓦尔特枉为聪明一世，到了这会儿孰轻孰重也分不清。他当初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把她当成无价之宝供奉起来，后来发现她其实是金玉其外，就再也不肯原谅自己，也不原谅她。他的灵魂已经裂成两半儿了，他苟活到现在纯粹是一派假象。当真相豁然摆在眼前的时候，他的生活其实就已经完了。明摆着的事，他不会原谅她，因为他根本不能原谅自己。” 是这样的吗？瓦尔特的确已是心如死灰。为什么呢？以瓦尔特的智慧，难道看不出凯蒂所犯错误之愚蠢吗。 当初他可全然容忍凯蒂并不爱他而拥有她，如今为何又不能容忍在她依然不爱他的前提下，出轨所致的瑕疵呢？ 难道还是男人的本能天性，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为其他男人所染指吗？以凯蒂的浅薄，从来也不会懂得他的价值，他早就明白，并且也不以为意，只要能够爱她就好。可是当她真的爱上别的男人的时候，他还是不能容忍。即便此后她再痛骂自己的愚蠢，以及所爱上之人的毫无价值，也不可能争取到他一丝一毫的释怀。 所以，品格高贵高尚的瓦尔特，也是有自己的桎梏的。因而在染病去世时，他那么凄凉地说：“死的却是狗。” 纵然，在那么多人眼中，在瘟疫的风暴中心所有跟他相处共事过的朋友眼中，他都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英雄。 更为残酷的是，即便凯蒂以后了解到瓦尔特的价值，即便她深知瓦尔特比查理强一百倍，她还是不爱他，从来没有爱过，她还是会跟查理上床，即便是在多萝西出门的时候，在人家家里；然后再辱骂对方也辱骂自己不知羞耻。 “……她以为她已经不再受低贱的欲望诱惑，而是会在洁净、单纯的精神生活当中自由自在地徜徉。她曾把自己比作黄昏时分慵懒地飞过稻田的白鹭，这些白鹭就像一个休憩的灵魂展翅翱翔的翩翩思绪，而她宁肯做这自由的奴隶。太虚幻了。太虚幻了。那是遥不可及的，根本无须去尝试。她根本就是个荡妇。” 呵呵，毛姆好厉害。这才是真实。 瓦尔特不肯原谅自己。因为他感到绝望。他知道这一切无法挽回。 他知道自己徒然迷恋一个女人的美貌与肉体而无视她的浅薄本身已是罪过，他没有或终不忍心杀死她，就杀死自己。 他是个细致入微道德严谨的人。他不是在惩罚凯蒂，而是在惩罚自己。他因心碎而死。 但是的确，再轻浮愚蠢的女人也有她追求幸福乃至享乐的权利。这当然包括凯蒂。何况，她也并没有那么坏。她只是受自身的限定限制，她所做的事就是她会做的。 她从小就是那样受教育的。她强干又庸俗的母亲培养了她二十五年也没钓到位金龟婿，她们母女根本毫无感情。她对没有自己漂亮的妹妹也毫无亲情。“经过了这么多的事以后，她也懒得去惺惺作态，假意慈悲了。” 瓦尔特死去，母亲过世，一生庸碌的父亲竟意外获得首席法官的职位，凯蒂决意与父同行，虽然作为父女他们也并不怎么爱对方。她还有腹中的孩子，那是查理的孩子但她并不愿意承认，反正无论是查理还是瓦尔特都不令她留恋。 她对这个孩子是有期望的，如果那是个女孩儿的话：“我要把这个女儿养大，让她成为一个自由的自立的人。我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爱她，养育她，不是为了让她将来和哪个男人睡觉，从此把这辈子依附于他。……我以前是个愚蠢、邪恶、可憎的人。我已经得到了严厉的惩罚。我绝不会让我的女儿重蹈覆辙。我希望她是个无畏、坦率的人，是个自制的人，不会依赖别人。我希望她像个自由的人那样生活。……”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5-3-27 23:48:3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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