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雨声淅沥中,读着《天香》,心中充满各种感怀,属于女性对女性的。很想对之写点什么,但又觉得力拙,还是转发他人的一篇博文吧。
《天香园里的女儿们》
——谈《天香》的女性审美
吴红莉
我平日里常常叹服书中、生活中的女性或担当,或体贴,或洒脱,或温婉的品性与气质。而作为教师,对自身,对学生,都有一份期许:长相的高矮肥瘦无关乎外貌之美丑,但邋遢是女性的瑕疵;性格的爽朗、内敛、活泼、安静也无关乎气质之雅俗,但出口粗鄙是女性的忌讳;做人的大气还是精明,做事的担当还是依赖,也无关乎人品的善恶,但待人处事不知敬畏是女性的遗憾。
王安忆的《天香》是一部女性文学,这里的一众女儿,无论身份的富贵与寒微,才情的出众与平庸,气质的雅正与俗丽,性情的刚烈与温婉,都呈现出一种美好的生命姿态,这不只是王安忆自己的美学理想,更应成为女性自觉的生命追求。
小说里的天香园是晚明上海申家园子,申家儿子柯海娶妻小绸,又阴差阳错纳苏州织工闵家的女儿为妾。小绸与闵女儿的关系从紧张到释怀,最终共创“天香园绣”。待到侄媳希昭嫁入申家,以诗书画入绣,在审美与技艺上钩织了天香园绣的精魂。再到后来,申家的出嫁女蕙兰寡居,申府也家道中落,希昭与蕙兰将“天香园绣”做为申家生活与生命的支撑,之后更将绣艺传于同样自立、自尊的可怜女儿们。王安忆在天香园里展现不同女性的情态,没有苛刻疏离的审视,评头论足的轻慢,而是移步换景的自然呈现,随着故事的展开,那些女孩们在生活中自有她们的亲切、自尊、率真、憨直、聪慧、豁达、温婉,令人解颐、敬服、怜爱。《天香》写一幅绣,写一家人,写一份世情,也写一个时代,而在申家女儿们的生活里这些也不过是生活罢了。
故事展开,小绸嫁入了申家,初时的她决绝而执拗,无论是对柯海、闵女儿还是弟媳计氏,都有些负气又小气,然而“知书”使她“达理”,再加上计氏的敦厚最终帮助她走出自设的壁垒。虽一生再不肯与柯海谋面,但对闵女儿终能释怀,并且向她习绣。天香园绣的异妙来自于闵女儿的绣功,更有小绸的才情,她带到申家的不只是妆奁里的几箱诗书纸墨,还有刚正与诗意。而在申家,小绸对妯娌计氏可谓肝胆相照,计氏生阿潜时,小绸用过人的胆识以墨相救,计氏去世后,小绸对阿潜视如己出。小绸既是天香园绣的灵魂,也是申家的保护神。
阿潜媳妇希昭出嫁前是杭州沈家的宝贝,沈家虽不显达,但她也是在“爷爷手心里沃大的”,谁能想到手里提着南瓜灯,“一顿午饭,奓着十个小指头,由女佣人一口口送进嘴”的希昭,要靠绣品来养活申家人呢!希昭难得的是那份豪情,“在家中又不过是些茶余饭后,针头线脑,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故?老话说危难之际见人心,又说剖腹明志,家里头那点儿破事,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而对申家没落到要靠她的绣品为生,她更是十分旷达,卖了精心绣制的《游赤壁图》,蕙兰问起时她只说一声“没了”,再问到哪里去了,她淡淡一句“到别处去了”。如果说无大胸襟难能成就大丈夫,其实无大胸襟也无法成就女性的美好生命姿态。
小绸的大气是刚直,希昭则不但有刚直更多了爽朗与豁达,这也是天香园绣的底蕴所在。如果“小绸是将诗书化进绣中,她则以绣作诗书”,“不止有艺,有诗书画,还有心,多少人的心!前二者尚能学,后者却绝非学不学的事。”因了希昭,天香园绣不再只是技巧,而是艺术,是一片锦心。
蕙兰不同于她的长辈小绸和希昭,她一出生就在绣阁中长大,读书不开窍,一摸针却生出了慧心,她的自我在天香园绣中绽放。蕙兰出嫁时向小绸要了天香园绣的署名权,她可能从置办嫁妆的尴尬中看到了家族的衰败,意识到谋生的需要吧。嫁到张家两年,丈夫既亡,但蕙兰没有寡居女人的哀怨,她不觉得自己可怜,也不觉得儿子可怜。她靠绣品支撑张家的生活,还担负起丫头“戥子”、“乖女”的生计。她以悲悯之心使天香园绣走出了绣阁,走向了坊间杂院,最终“莲开遍地”。
不只是小绸、希昭、蕙兰,每一个女子在王安忆的笔下都生活出她们的美好,计氏的善良敦厚、闵女儿的隐忍温顺、荞麦的一派天真、落苏的质朴懵懂都是天香园的气韵,因此申家才能如“紫藤一类的花,开相好,败相也好。”
《天香》是一部美好的书,因这些美好的人儿,简直是每一个人都可爱,张陞妻子的俗丽也有可爱的直率,连小桃的斤斤计较都在令人生厌前颇知敬畏的退却了。如何写一篇人人可爱的文章呢,不过是让大家各有各的可爱罢了。说起来容易,可眼里心里若没有体认过无数份活泼泼的美好,笔下也只会有千人一面的无趣罢。说起来难,可我们自己转头看看周遭的人,虽都有令人令己尴尬羞恼的小缺憾,却又天然有一份可爱,似曾相识又决然不同,她的刚直、你的刚直与小绸的刚直各有一种率真,彼的豁达、汝的豁达与希昭的豁达各有一份爽朗,伊的才情、君的才情与蕙兰的才情各有一番聪慧,书中女儿们的美好在天香园里不躁不扰的安放着,而生活中的人儿也自然地次第盛开,独立而又曼妙。人年少时总对美好下着定义,一个一个概念死死地框住那个臆想的人儿,也把世人一个个从美好中剔除,人长大后,尤其是为人师后,才会醒悟世上哪个女孩儿不可爱呢。教了多年书,我从未想过要塑造学生,我只期许在生活中她们能学会发现自己的可爱,体认自己的美好,独立出一份情怀,最终生活出自己的一份天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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