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西行》 ——2007年10月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一个叫木头 一个叫马尾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镜 高悬草原 映照千年岁月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只身打马过草原” ——海子[九月]
决定要缓缓地度过一天。虽然这许多年来,并不缺少缓缓。已拥有得太多,以致失去。只想蜷在椅里,捧一本软卷的书,然后任流光从滑亮的乌发上,从清瘦指尖缓缓渡去--或许,她理想的生命,只是消遣。然终不可以。 身体里有部分已缺失,有部分已碎裂,在不知觉中,不再是以往视若无故便无故的样子了,人生不允许人的任性与不庄重。 但还是觉得疲倦,这前生后世般的反差与激烈,映照得一个灵魂,仿佛身经许多破碎的溪流,已经走了很久很久。
隐约记得曾经的勇敢与洒脱,但因此,醒悟过后就更悲绝。一条苍凉又阔渺的大河,将她爱过的,爱过她的那些人都带走,落下各自寂寞各自承担的忧伤。一切皆会随风而逝,就算瞬息便可相语亦是无用,毫无意义。她不是个爱沉溺回忆的人,也知一切只是存在,只是遭遇,却没什么失去或得到,好或不好。
在夜里悲恸,泪奔涌成河,没有道理,只是胸腔久久地,涨得发痛。
长大后的世界,给人逐渐强硬而谨慎的态度,也使内心更加畏怯孤独。太准确地看出所谓真相并非幸事,唯有心痛是真的,还有不觉中已褪了赦颜,蒙了风霜,在心上。
所遇皆非所愿,需要用很大力气来安慰自己,一切都是本真,并没有错。
人群如行星聚集,各有各的核心与方向,也时有陨落的微暗流星,都不值一提。其实生命都一样。来,去,盛,衰,无尽的轮回,终入永恒的巨大的黑暗与寂静,本身已是悲剧。所以要正视它,珍惜它,自己疗慰自己。
也看到自身的私独与冷绝。仿佛缺失太多,总需更强盛更恒久的力量来填充,因而对日常身边的一切,心不在焉,从不深入地去关切。一再地丢舍。一再地往他处去追索。总是不悦意,不快乐。而那些念惜的,也莫能留住,是幻梦,也是撕裂的态度,不懂得如何善存与保留,以使绵延流长。到头来,是凛冽的苍凉,还有无法弥补的疼痛。
渐渐不再掩饰这些,做命运宠眷的样子——那不是她的道路。或许注定,有些人会经历更多,也或许,每个人都有许多秘密,如深深湖水,一眼望去,波澜淡而平静,却不知底下沉淀了什么。内里激荡,海藻纠缠,泥沙沉浮,幽光明灭--旁人皆无从得知。
他说应得个有福的名字,或者叫“善存”,又或“宝生”,等等。人还是要敛起利气,宝蓄光华,才会渐渐地,有福气。这也是浮生沧浪里,四处怆痛之中,使生命得以尽量保全与求福的一种做人周全的艺术。她想,这也许是好的。脆裂的态度于她,已是一种无可逆转的伤害。或许应当学会温厚,中庸之道柔韧的善存,如陈年的桂圆,老枝苍皮,轻轻剥开,果实却有圆润温存之美。仿佛是一种贵重的态度,珍重,又远远地圆满。因对世事洞悉,悲悯,而懂得距离的成全。
她还是年轻。凡事冲撞,不懂转缓,以及意犹未尽的包含与流长——年轻,总会选择一种决绝的态度来对待事物,仿佛,随时要与遭遇的一切,一刀两断。
直到自己失了根,才知一切的割舍,其实都不可能,亦不能够彻底。总是血肉牵连,不觉落下轻微的痕迹。或将于某时某刻忽而浮现,席卷而来,一瞬间将人完全淹没。才知,从未逃开过,这生,这一切。
命运的方式是一种无常。前面的路,一点也看不清,未来的际遇,亦无从揣测,做每件事,都渐生犹疑,怎样才是好的,怎样才是不好,转瞬间,都有太多不同。晴光跳跃的欣喜,指尖滑落的惋惜与伤痛,瞬间喷薄的天地广念,皆时常变幻。
但想来,但凡令自己十分焦恼,不安,人性杂念陡起的,大约都不如清宁静和的物事来得悦然可喜。而一些必得的担当与向往好的方向,总需踏实而真实的努力与力量。
放弃了选择,不会在此刻便抚藉自己,告慰自己以各种徒劳而柔弱的理由,回避,躲藏——因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也不会再对人世调转头去,佯做幸喜,事实上,一个人若倔强,便会一如既往。
是这样的软弱,又是这样的要鼓起勇气,流贯一生。
秋晴,街边有牵牛花开得正好,杂芜中的大片大片,小小花朵,却是深到雅致的紫,跳脱颜色,烂漫盛开,是无涉尘俗的一派天真,微喟,羡慕。
“我爱自然,其次是艺术——”该拿什么来吐露这内心的挚爱,是夜里的光,灵魂飘荡中的寄予,永恒的追,永恒的不舍,不为任何理由而告别的唯一。
于时光里陡然成长,缓缓老去,是花的开合;在大漠里前行,风沙满面又不断拂去,有笑与云的清响,血与泪的痕影,是驼的跋涉。 这个若药,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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