鳏夫

三流匠心

           《鳏夫》

 

  （1）

  关涪成四肢粗壮，一副国字脸五官分明，有个浑名叫做‘关团长’。每当有同学这么称呼他，他就会像电影《野火春风斗古城》中志得意满的关团长那样开怀的笑了。他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同学，放学路上常在一起玩耍。我们一直分属不同的圈子，他有一排粗野玩劣的追随者，相对而言，我也有一圈清高自信的小团体。两群小伙伴，常常玩在一起，却自然而然有着明显的分界线，相互瞧不起以及不愠不火的暗斗。我与关涪成俩人都心照不宣，总是自持身份地保持若及若离的关系。

  我俩同属调皮捣蛋不好好读书的那一类坏学生，教室正面黑板左下角空白栏处常常我俩的名字并列在一起，留课、请家长的时候总是经常碰头。我俩根本性的区别体现在期末成绩单上，我一直保持着优等分数，而他却顽固地在差生末位数上常期沉浮。

  班主任老师对我俩是又恨又爱：每周的黑板报主编是对我的惩罚，关涪成则是每年春季运动会上抢手的耀眼明星，一年之中只有那几周才是他的绝对辉煌时期。

  班主任老师训话的口头禅是：“某某某的脸比关涪城的城门还厚！”，这是说我，而关涪成的名字自动改为‘关涪城’，为了耸人听闻有时还加上‘城墙的转角处’来强调我脸厚的程度。最欣欣乐道的是常常借解释“狼狈为奸”的成语，自然而然就把我和关涪成联糸起来加以佐证。这让我一直耿耿于怀。我和他并没有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地步，何必把我联在一起？我厌恶她的这种比喻，而关涪成则很高兴，这四个字把我们串在了一起。

  关涪成似乎各项运动和球类都玩得精到，甚至包括小时候屙浠糊泥巴时候的弹珠子、扇烟纸盒等等儿童游戏，都是他的技术最全面最过硬。可笑的是，技术好并不意味他赢得多。无论他一次赢多少，大家都不会着急的，都很清楚他的优势不可能保持到最后：他赌性太大、褴赌，脑子里从没有歇一歇、停一停的习惯，从没有适时参赌适时离开赌场的概念，浑不把输赢、多寡放在眼里。他属于那种手上有绝活赌运却很差的家伙：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每到傍晚前，总是他弄到裤兜空空垂头丧气回家的。

  他胆儿极大，又非常义气。那个年代抢军帽、打群架总是他第一个出手，臭名昭著的坏名声注定要让经验主义的班主任老师每次把追问的眼光盯住他，把教唆犯受害者的同情伞罩住那些剩下的帮闲们。现成地理由是关涪成是一颗老鼠屎，害了全班一锅粥。关涪成受过无数次冤枉了，早就练到懒得解说的程度，反正他是大个子，天蹋下来理应由他顶着。方圆十数个街坊的人，对他是又惧怕又敬佩。

  我时常对关涪成的冤枉报不平，不理解班主任老师为啥常常张冠李戴，犯这愚蠢地经验主义错误？长大后才懂了，一个班5、60个学生，班主任老师采取的是丢卒保车的策略：舍弃他一个自甘堕落不堪救约之徒，挽救大多数可救之人。关涪成对我一直比较热呼，也许是班主任所指的臭味相投，也许是我曾对他有打报不平，也许他更注重我临摹家长或老师签名的一招绝活，总能在关键时候能帮到他。

  我父母很担心也最气愤我跟关涪成混在一撘，三隔两天都会在我耳边唠叨他的不是，叮嘱我离他远一点。我有逆反心理，一直都当耳旁风。我的理由是他终究不在我喜好的类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关涪成虽有义气，却不是我兴赏的类型。我父亲知道这一点，却一直很不放心，有一次故作神秘的对我说：关涪成的名字起的非常不好阿：关涪成，‘鳏夫成’。鳏夫，那里会有好命运呢？这将会使他未来命运多蹇，拖累他身边的人。父亲唯恐我不懂，反复指导‘鳏夫’的笔划和词义。

  这些话让我悚然心惊，当年小，似懂非懂而将信将疑，却一直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再以后，上中学了，我们分配到不同的学校。我竟真的逐渐和关涪成疏远了许多，不晓得和他取了这个悲催名字有没有直接关系。

  关涪成继承了拉板车的他爸豪爽特性，能出力能喝酒，脑子里从来就装不进多少文化知识，更不会讲什么凶吉忌讳。那个年代盛行破除迷信和白卷英雄的，鼓吹占卜迷信相当有政治风险，象关涪成这种质朴纯洁的工人阶级后代，对这些文绉绉的破事既没兴趣也很反感。

  我从来就不迷信，但坚信不利的事物会成为个人长久地心理负担，影响未来命运走势不是没可能的。

  我会帮助毫不相干的人，对儿时玩伴的关涪成更不会明知有难而不救。我还记得，曾庄重地吿诉过他：他的取名是有缺陷的，需要将‘关涪成’的‘涪’字改动为‘倍’字就大吉大利了。然而在以后我与他多年的交往中，他从未就此事再说起过。这说明他从没把这提醒、劝告当成一回事，早就左耳进右耳出了，那有一丝一毫的惊醒和顿悟呢？

  关涪成以后的人生轨迹却极力附会着这虚幻的迷信应验，并且不断层层加码，增添和补充迷信证据加以充分的佐证。事实胜于雄辩，这让一惯唯物的我也说明不了缘由和难以自圆自说。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10 13:37:35编辑过]

三流匠心

  （2）

  77年夏天我初中毕业后，因其它缘故上山下乡去了农村，和关涪成也越来越疏远了。如果他不是个新闻人物，我会象忘记绝大多数中小学同学的名字一样忘记他。

  不幸的消息，听说他第二年冬天的某一天，就被一直是仇家对头的20多个混混堵在巷子口，独受了20多刀的大事件。汉口租界一带外头玩的大都听说3这件事，令人唏嘘不已。算是庆幸的是他从手术台上捡回了一条命，但后脑壳从此爬满白惨惨的疤痕，成为名附其实的瘌痢头。
  记不清有多少个同学聚会，我会打听关涪成的下落，他的不幸遭遇让我顿起怜悯，也常想起偶尔并肩作战的友情。逝者如斯，我希望岁月的流转，会让年少无知的他找到照亮前途的明灯。
  事与愿违：82年大收捕，他因自已都已记不太清的聚众斗殴前科而判了10年劳教。那个年代就是这样的，严打之下，难分黑白轻重，抓错、判重的人和事不在少数，信不信由你。他家拖板车的爹多少次的辗转相求，瓦楞厂叠纸盒的娘添加了无数白发，才好不容易盼到他刑满回汉。大西北的风霜让他的青少年的美好时光一去不返，然而他不在乎，他变得身体更健壮心格更刚毅。

  不知道那一天，他怱然成了汉正街小河边批发白砂糖的大款，公司几十个人，货物以火车皮调转。又传说他在澳门一赌成名，赢了港币2000多万。出则公爵王代步，马仔成群族拥，打发洗浴城小姐的小费常常用港币1000元的大钞。没见过港币的桑拿小姐狐疑地去请示妈咪能不能收，因而成为一时笑谈。

  市面上叫得响的混混们都羡慕他众多追随的马仔们，人人皮尔卡丹套装西服整齐划一，神气活现；聚会场合7、8部大哥大手机竖立在桌面上惹人眼慕，耀武扬威。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无不对他侧目相看，无不敬慕他辉煌的排场和挥霍金钱的风光。对他妒嫉、怀恨的大有人在，合伙动他脑筋的人在暗暗谋划算计。

  百家乐、摇骰子、推牌九的场合，只要他‘成哥’一露面，理所当然的必是场上唯一的庄家。赌客们想赢怕输带着急，他是放钱数字最多、撸钱次数也最多的赌王。他懿旨气使惯了的，大声大气喉咙粗，嫌小不嫌大、嫌少不嫌多。众目癸癸，这让整个赌场的人都想跟他一个人赌，成为众矢之地。

  人们都喜欢他催注的浮躁，更喜欢他逼赌式派注的豪迈。他的口号是：人人翻一倍加注，赢了全拿走、输了赔一半。这成为那些站门子的、钓鱼的没有赌品的人好钻空子，偷眼拿了好牌就无赖的抡着加码，拿了孬牌就瞅机拆注。其实都把他当成撒钱的凯子，这些闲家那个不拼命的往台子边挤的呢？

  有一天我和几个朋友在老复盛家吃饭，菜刚上齐，服务生就大刺刺地告知全桌人，已有人买单了。还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全部有人一手签单。

  我一楞，有些愤怒也有些惊诧，转头就见刚走出店门的一群大汉中依稀有关涪成的身影。他那挺直的腰板很容易让人认出来，一派油光水滑的大包头，虽然澄亮却难掩一副假发的真切事实。

  “是成哥，他留下了名片。上面有他的大哥大电话，让您饭后尽快回复他”，服务生解开迷底，他以有幸服侍‘成哥’，有介绍豪客豪举的亲历者而自以为荣。

  我当然要表达谢意，饭后即忙电话邀请关涪成及他一大帮朋友到青鸟歌舞厅跳舞。我的潜台词是要就地还情的，没想到他反过来邀请我和几个朋友一起赶到福尔摩莎歌舞俱乐部来享乐一下，说是专门为我们多年后的再次会面找了个豪华KTV包间。

  在三楼右手尽头的一个标价2999大元的大包房，见到了一身豪华的关涪成。在汉口当年是首屈一指的高档场所，装饰装璜和KTV设施的豪华，一切都与关涪成今日今时的身份派头相得益彰。嗨到了大半夜，尽兴而归。

  他约我第二天一起到三阳路精品店购买几套衣服，我谢绝了。事后，七思八想，为防止以后再次相见而被他众多的马仔和场面上的小姐们看低了身份，我过后咬着牙到精品店又添置了一套博士浅灰双排扣西服和一件深蓝色金盾西装大衣，装装门面。

  几次交集后，除了吃喝玩乐并没有什么故事值得回忆值得记载。唯一的信愿亮点是他的哥嫂也在区属单位，92年的春天与我家一起分配在同一个小区，貌似又增加了应当交往密切的理由。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9 18:59:08编辑过]

三流匠心

  （3）

  不久从他哥嫂处却传来厄信：关涪成因在澳门赌博欠码数目巨大，逾期未还而被追杀，东躲西藏的不敢回家落脚，大半年后最终被澳门赌厅的马仔绑架，闹腾了好久，丢了一根小手指。最终把身边好友、合作伙伴象畏惧瘟疫的躲避着，父母兄姐被挤榨得一穷二白才算了结此事。关涪成自此风光不再，从天堂一步跌落地狱。
  我听了目瞪口呆，心绪难平。我对有交情有友情的朋友遭遇，如同身受。只觉得四周空荡荡的,寒风像无情的箭，扎进我的心窝里。很无奈，在命运大海中，关涪成只是个残破的小木舟，在滔滔巨浪中大起大落。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更不幸的事件接连发生，97年香港回归前夕，关涪成因伪造大额存单骗取贷款罪而再次郎当入狱，一个神采飞扬义气风发的关涪成‘成哥’从此消失，这个新闻人物渐渐从人们的视野和谈资中淡出。

  光阴蹉跎，10多年光阴似书页一翻而过，人们早就忘记了这个人。心是一棵树，独木不成林；树与树既独立又相联，心与心既相异又相亲。我还记挂着这个多灾多难的儿时旧友，在一个盛夏的夜晚，我再次在小区街坊的麻将室中碰巧遇见他。
  那个麻将室不大，二室一厅，7张电动麻将桌。4桌有客，包括负责茶水的老板娘及5、6个挂眼科的闲家也不过20来人。我在里面房的一桌，鏖战4个风后小有收获，一桌人都是麻将快手，我这桌率先散场。

  出门之时，外间一张桌上传来一句：“不好意思，关哥又吃了个包子”，随后一阵窃窃私语，都在装模作样同情那个吃了包和的背时鬼。 

  我闻声而看过去，一个半老头子凄惶憔悴，灰败无神的眼窝上撑涨着粒粒热汗。佝偻着瘦削地身躯，站起身来反复翻捣着他那皱巴巴的裤兜。我一凛，从他满是皱纹疙瘩的方型脸廓上我认出他就是10多年来不曾见面的关富成。
  这个人离我从小所积存的映象也是判若两人，外貌和精神面貌有云泥之别。不从他隐现的十数条如僵蚕般匍伏在一头花白稀发中疤痕，很难判断出他就是当年神明气爽的关涪成。
  “烂赌鬼，绳子总是赶细的断”，身后有个老嫂子小声嘟哝。我嗔怪地横她一眼，不明白当年叱咤风云的赌王何以落泊到这般贫穷潦倒的境地。

  “成哥，是你呀！”我急中生智，故意怪叫一声，拉转他身体成众人视线死角，暗中快速地从身上掏出一沓钱，把钱塞在他手中。

  在与众街坊众麻友们礼貌性的几句羊袢召呼后，我转身先行离开了。我不想看到他在难堪场面上面对奚落和同情，不希望我的旧友被街坊麻友们看不起。

  我是4桌人中最后到场的一位，我进门后从外间而入一眼余光应该扫过其中之一的关培成，然而他没能成为我注目的焦点，他实在不起眼;而身处外间当面的关涪成即便不正眼相看，也更能从余光中首先认出从外而入的我。虽说岁月摧残中年人，但我的外貌并没多大变化，可他并没有主动相认。

  他是不是自惭形秽而故意不认呢？我想是的。他变化之大，我在不经意间认不出他实属正常，而他不肯主动相认必有他的隐情和苦衷。

  不知他啥时出狱的，我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与我同年，也只有40多岁，看起来却象是久经苍桑奔6的老头了。上一版进农场，他拖累风华正茂地青春，在大西北监狱中虚度年华，第二版收监，沙洋农场藏送了他年富力强的辉煌壮年，直接把他快递到了暮气沉沉的老年。

  在我眼中，这个跨度太大了，同人不同命，关涪成孤独潦倒、贫穷虚弱，成了名附其实地让人怜悯的‘鳏夫’。

  关涪成阿，关涪成。也许他到今天也从没弄明白‘鳏夫’这个文绉绉的词汇，到底何指？

  鳏，老而无妻。《孟子·梁惠王下》：“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礼记·礼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矝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古代皇家制度尚且有条文规定要老有所养的社会富利制度，而年近半百的劳改犯关培成监外归来，仍是一个过街老鼠仍是一颗老鼠屎，人与社会唯恐躲之不及。他肯定没工作没收入，生活艰难受人歧视。有谁会发一点慈悲之心，低下身段去关心关怀他的？

  他和我的同年人，一同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而命运迥然一同，是怎么回事呢？历史是时间的篇章，它记载着一切人生轨迹密码。

  这个问题太复杂，我不是社会学家，我解释不来，只有天知道…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8 21:46:51编辑过]

三流匠心

  （4）

  第二天我下班后的回家路上又见到了关培成，我猜他是踩着点在堵我的道。他是还钱来的，我当然不会接受。

  他拉我去他现在的家，我接受了。谁也难免有山高水低心态低落的时候，他萎靡不振的样子让人很难过，我必须想些办法让他枯萎的心花再次开放。

  谢天谢地，他总算没有流离失所。这原本是他哥嫂的家，处在小区较偏远僻静的一栋7层4单元的砖混结构旧楼。他家在3单元的底楼，前门有两颗石榴，6月天时正开着火红的花。

  进大门右向二室一厅的老房，室内是全包装饰装璜，豪华布纹墙纸早已陈旧，部分粘合处贴纸己卷曲，露出里面木芯板的旧迹。改造过的客厅后面有个擅自乱搭的小院，铺了半溜防滑瓷砖，空空荡荡。小院外另坯了一个篱笆外院，栽种些草本的花花草草。野草疯长，显见无人料理。

  他像闰土般木讷无语，在我诱导下，沉默半刻后才吞吞吐吐的说出他的老父老母在他劳改的十数年间已相继过世，同是公务员的哥嫂新买了商品房，把这套旧房留给了他。

  “前门两颗石榴花树大吉大利，好风水。”我半是恭维半是激励的对他说，我不想与他一直憋在死气沉沉的氛围下交谈，我期盼从前的关涪成复生，我采取的方式是语不惊人誓不休的夸张腔调。

  他抬起了头，专注于我的下句。“后院栽种些葫芦就更好了。”我冷不丁的抛出诱饵。

  “哦，这有什么讲究？”，他即刻追问。我很得意‘风水’二字一出口，即刻打动了落泊者那颗沉寂多年的心，他肯定对自已多年来命运蹙促而百思不得其解，烦乱忧愁直至最终灰心丧气。这‘风水’二字就如是一筒强心针，一根救命稻草，让这颗绝望的心又颤动起来：

  “哦，并不是我没用，只是风水不好才坏了运气”，这是他现在的想法，正如迷茫中找到了失败原因。人人都有自我惰性的，风水不好成了推诿责任的有利托词。

  他从小就在文化上信服我，甚至有种崇拜和依赖，这是一个差生固存的反作用力。我必须充分利用，在合适的关口来个当头棒喝，使其顿悟。

  他急切的求知欲正是我拿脉下药的催化剂，我兴奋起来，开始就‘葫芦’一物生龙活现的娓娓道来：“葫芦是中华民族最原始的吉祥物之一，人们常挂在门口用来避邪、招宝。连南极仙翁、八仙铁拐李都是身背一个葫芦挡煞的”我故作神秘，钩起他的兴趣。

  他从小就喜欢听故事，兴奋起来就不停地追问为什么？“在风水上，令人运程阻滞并带来疾病的星耀，都是五行上属于土，葫芦有两个圆形的葫芦身，圆形属金，金克土，可化土煞。葫芦底镶铜八卦，更是挡煞消灾利器。葫芦嘴窄身肥，所收煞气，易入难出。”

   他的眼神从喜到忧从信到疑，变换了几个轮回。古人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帮不了他多少，只能在危难处伸手拉他一把，在他痴迷处，出一言提醒。顿喝，是一个诤友该尽的责任。
  我知他处在似信非信之间，关键时刻不由我不加重语气，让积极的思想感染、催发、改变他隋性的思维。继道：“亚腰葫芦在外型上看是由两个球体组成，象征着和谐美满，寓意着夫妻互敬互爱。如果夫妻缘薄，可以摆放一只在床头，加强夫妻情分，增加夫妻感情。葫芦还用作除病之用，只须挂在病者的床尾或摆放在病者的睡侧。就可以吸取病人身上的病气，使其快速的好起来。如果是健康人，则可以吸取人身上的晦气，提升运势。葫芦挂在大门外，则有保屋内人平安的作用。因此，千百年来，葫芦作为一种吉祥物和观赏品，一直受到人们的喜爱和珍藏”。
  我告诉他，心是一棵树，希望的根须扎在土里，智慧与情感的枝叶才能招展在蓝天下。无论是岁月的风雨扑面而来，那怕滚滚尘埃遮蔽了翠叶青枝，只要他有充分合理的的精神准备，灾祸磨难都能扛得起、挺得过去的。
  从风水学来讲，他哥留给他的这套房子处在凹型转折的凹部，占了形胜，风水不错。只要他关涪成改个名、养殖一些挡土煞的器物就能达到养人、生水运的功能。前门有两棵石榴树，石榴主多子多福，后院如能栽种些葫芦，就十分周全了。这葫芦的谐音与‘福禄’相近，而它的外形圆滚有曲线，看来相当福气，加上入口小、肚量大的特色，仿佛能够广吸金银珠宝。挂在财位上，葫芦纳进了财富，就不易外流。可以驱灾辟邪，祈求幸福，使子孙人丁兴旺。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8 21:07:37编辑过]

三流匠心

    （5）
  关培成十多年来少有人与人这样贴近的促膝谈心，思维变得迟钝，口舌交流也没有往日灵便。说话语不成句，断断续续。

  他突然沉默起来，半刻无语，疑有不信。他一生没有老婆没有子女，我跟他谈‘增加夫妻感情’的言语，正如那壶不开提那壶，伤口上撒盐。一个鳏夫的病灶就是人过中年也无妻无子，生活前景黯淡，没有希望是他的病根。

  他起身从沙发后提了一壶5斤装的散装白酒出来，又到厨房里端出一碟花生米、一碟凉拌毛豆、一碟咸鱼腊肉，整齐的摆在桌上。我提意到街上熊胖子酒楼去吃，他不肯; 我提意叫快递上门，他又皱眉，黯然神伤的眼神秒杀了我欲打电话的举动。

  “比起‘许文强’蹲在墙角啃馒头的时候，要强多了。我现在起码还有一壶散白招待你。”他说，卑微低垂的眼睑抽搐了一下，浑浊的小眼也放出了一点坚毅的光，低沉的语气中已生发出早已遗忘的倔犟。

  之后，又不说话了，坐在沙发上常时间发呆，一个劲儿地抽烟，烟味把我熏得够戗。
  我知道刺激有了起步的功效，还不够到位，我准备继续刺激下去，解除他的精神麻木是提振他精神的唯一良方。心病还须心药医，让他产生对未来的憧憬，就是致胜的良方。

  他的二进宫与滚头道版，遭遇肯定是绝然不同的。80年代的他年青气盛，是因打群架滚进去的，号子里农场里的号霸、老大们自然都会掂量着他关培成响铛铛的名声和孔虎有力的气势，会很融合地打开监狱的所有人缘码头。我猜他头档坐不了，二档三档自然是没话说的，那个年代讲究好勇斗狠，凭一双心狠手辣的拳头和天不怕地不怕的超人胆识就足以混世界的。

  90年代他再滚第二版就不好说了，监狱里也与时俱进的讲究起一切向钱看的开放搞活，‘钱途’就是前途。号子里规矩：花案子、经济诈骗案须有足够丰厚的资金支撑，否则，进门三步曲的‘走过场’就会让‘新泛子’们从活碰乱跳的人整到半死，在号霸操控下的犯人集体整治下，多少像钢板般坚强的汉子也会化成一团软泥，从此乖乖地棉条下去，心理素质欠缺的人甚至一厥不振。
  他是在穷途末路的多年逃亡下被捕进去的，家中至爱亲朋的家底早已被他损耗得山穷水尽，还能拿什么支援他？平日里的马仔和一帮酒肉朋友，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谁还会为他这毫无‘钱途’毫无希望的倒霉鬼去赔上血本呢？往日的锋芒不再，锐气磨得干干净净。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像他这种说是经济诈骗犯却又实际已分文不名的人，常被比作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在讲究现实的号子里是被当作玩物取乐的‘栽麦子’，是针对‘走过场’的主要对象，落下一身内伤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进了农场后，一无是处的他从此不思拼搏意志消沉，恶性循环下身板体质下降，人就越混越栽了，10年劳狱的残酷过程和悲惨结局就可想而知了。
  人生犹如画纸，人生轨迹就是各色画笔。关培成自小对笔杆子陌生，他画的很糟糕；人生也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路，我们每个人则是人生道路的远足者。他是个短跑选手，善于冲刺却没有长跑的忍耐，他累趴了就歇、跌倒了就睡。
  我委婉的又提到他名子的忌讳来，他吃惊的看着我。“难怪的，农场里一个有文化的老犯子也曾这么对我说过。”
  之后，他像发现新大陆的惊愕。他站了起来，不停地在客厅中踱步，那模样似困曽在茏中冲突。方脸上小小的兽眼瞪的血红，一会回忆当年酒店的小姐成群结队的粘着靠着，媚态十足；一会感叹世态炎凉，今不如昔。这世上已没有男人对他正眼相待，那还有女人对他青眼佳许？

  说到悲愤处竞忍不住说出了一句惊人的泄气话来：“我现在已经不行了”！
  我震惊，“轰”地一下全然忘了身在何处，嗓子里立马有异物的焦灼感。我从未见过人有这样的悲伤，它黯然得近乎绝望。他绝望地吐出这几个字，只是拼尽残力对现实的控诉。也许还存留对生存的希望微弱地盼求，这盼求的强烈已近乎乞求。
  ‘不行’二字对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整个人生的破产，精神打击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意志消沉是必然的表现。‘不行’二字的吐出是需要勇气的，是对受诉者极大地信任和依赖，我不想探讨他的成因，那会引来他更切齿的痛楚。我不是要摧残一个苦命人，只想点醒在泥潭中挣扎地梦游人。

  很多社会知识和书籍都有记载和描述监狱囚犯生活的内容，那里的生存法则是典型地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他若不能依附狱霸老大，只能以金钱和身体来进行利益交换，金钱这方面他是没有的，反剩下一副身躯以供驱策，别无选择，否则监狱中已再没有她他的生存空间。

  囚犯们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有性冲动和性需求，而法制和监狱都剥夺了他们性生活的正常诉求。长年累月地残酷体力劳作，让身心和性的发泻膨胀到极端，他们不能忍受身体和性的双重囚禁。因此，恶性的手瘾成为家常便饭，夜晚里肮脏地通铺被窝里此起彼伏的‘哧哧’声不绝于耳。

  他们己不能成为正常人！既使心智较高的能自行压抑欲求的人也不能自保，他不能控制处在高位的狱霸能压抑他的欲求，欲求是没有止境的，令人发指的稀奇古怪的体罪和性虐待方式闻所未闻。在监狱中，狱霸老大和兔子们畸型地肛交也成半公开化，新犯子、‘苦麦子’是低等部落，遭受性侵犯的事是已不新鲜。监狱就如同地狱，强烈地耻辱感会让受虐者终生对性之恶的阴影挥之不去。这是对生存权的残忍，更会造就不少男性犯人结下阳萎病症的终生痛苦。

  我只能安慰他，阳痿作为一种渐进性阴茎勃起功能减弱性疾病，分为功能性阳痿和器质性阳痿。临床以继发性因素所致的功能性阳痿较为多见。勃起是一种复杂的条件反射，受大脑皮层神经中枢的调节，由于不健康的性生活，不良性行为，或不正当的性交产生的恐慌、畏惧、焦虑现象等因素发生的阳痿，约占阳痿病人的90%强。

  他眼中闪出一丝希望的光芒，急忙追问什么叫做器质性阳痿。我的心绷得紧紧的，生怕他就是因神经、血管、内分泌、泌尿、生殖系统及器官的器质性病变所致的阳痿。过了好长时间，他才缓过劲来，渐渐面泛喜色，我才知道他的状况并没有这么糟。
  他傻呆呆地问我：“能治吗”？我给了他一个响亮地肯定回答：“能治，肯定能治”！
  他勿喜勿忧，我反而不能完全确定他是否属于器质性损害，还是属于功能性阳痿。但见他原本灰败的脸逐渐放出了光晕，我稍为放下了心。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9 19:02:35编辑过]

三流匠心

  （6）

  那一餐酒喝得很开心，杯盘全空，菜吃的净光。关涪成终究同意让我打电话给‘东北饺子馆’，送来两盘芹菜饺子和凉拌卤菜，一会儿功夫又是一扫而空。

  谁说心与心设着坚固的堤防，谁说人与人隔着遥远的重洋？振翅的鸟儿飞上天空，总会找到落脚的枝头。我趁热打铁，开始与他商讨未来前途。
  他不具备现代社会上的工作经验，这房子虽偏僻却是开麻将室的一个很好场所，就他而言更是熟门熟路、合榫合槽。唯一要求，不要或尽量不要参赌。我是随口一说，意下只是提振他对生活的斗志，不想却说到他心坎上，大声叫好，还唬得我还一楞一楞的。
  希望，是通往未来的家。家，是人安全的城堡，可常有人忘了带进门的钥匙，他除了耐心等待就只有期盼家人早归。我窃喜，开对了医方。登山徒步中时常有人走了岔路，只要停下脚步寻问熟习地形的山民就会找到正确地方向。

  那一晚就这么过去了，我醉心于户外活动，对打麻将根本没多少兴趣，也没过多时间去他的麻将室里抬桩揍角，心中作实有些歉意。

  一晃眼有两年没再见过他，小区够大，如若不刻意去找一个人，意外相逢的机会真的比较渺茫。

  又到盛夏，想起葫芦儿值得拍摄，抽一空闲，我提着相机来到他家屋后。听到他窗户里发出阵阵哗啦啦的电动麻将洗牌声，我欣慰的笑了。 

  看那排场阵式，月余3、4000元应该没有问题，这充分说明关涪成现在生活来源问题已基本解决。这一行当虽非正常职业，但已普及成国人社会中欣欣向荣的新行当。提供娱乐空间和基本茶水服务，抽点头子，收入还比较稳定。和古时的打茶围是一个道理，只希望他自已不参赌或不再褴赌，生活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后院门口新辟了一排葫芦架，藤蔓叶茂，悬垂着十来只小小的葫芦瓜殃儿，葱葱翠绿，一个个小葫芦泛着一层毛绒绒的白雾般的瓜衣，可爱极了。我掏出随身携带的相机仔细地拍了几张，转身要走。

  忽见他院内衣架杆上晒着不少衣物，很明显有女人的衣裤，甚至还有一套小女孩的衣服，我更是会心一笑。关涪成也是个经过世面的人物，只要他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各方面的能耐还是蛮大的，包括泡妞。

  我不想惊动他，不想扰动他平静的生活，我只想和他永远保持这种平淡如水的关糸。

  他会不会依照我的见解把大名‘关涪成’改为‘关倍成’呢？迷信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虽然此说毫无相命方法根据，凭他对我一惯的信认，葫芦僧医糊涂病误打误撞下药对症了也未可知。

  关涪成或是‘关倍成’于二年前已经发生彻底蜕变，已是不争的事实，我从由心生出一种自豪感。外力只是推动，内力决定成败。关涪成自己能够说服自己，是一种理智的胜利；只有自己感动了，才有一种心灵的升华，他才有这样人生再次的成功。
  我凭写作习惯想象着他的状况和埸景：生活稳定后，他可能会首先去找医生解决阳痿的治疗问题，生理逐惭稳定的同时，再谋求吸引女人关注的目光，这些，正常的关涪成从来就不缺手段。
  回家路上，我继续想象着关涪成那个神秘女人，即‘晾衣架杆上少妇衣装’主人的故事。

  也许是街坊寡居的女牌友，也许是家人或牌友介绍的二婚对象。他们或许已结婚，或许俩人只是在同居中。她有可能是城市人，也有可能是郊县农村人，她随身拉扯着一个8、9岁的小女孩是铁定无疑的。

  这有什么关糸呢？关涪成鳏夫几十年，从此家里有了女人的闹腾声有了孩子的哭笑声，有了生活的乐趣和希望，对他而言就是天大的好事。这个女人的相貌、能力都是次要事，能真心相待就是如愿以偿了。这个女人貌似有很好的旺夫运哪，定会比我这蒙古方士说不清道不明的葫芦镶命法要实实在在的多了。
  近来几天武汉的天空分外的清明分外的蓝，报刊发言人说是市府正确的领导、是城管环卫的功劳。故妄听之吧，蓝天是人们所一直希望的。关涪成一家创造了自已生活的蓝天，我做了衬托蓝天的白云，我很高兴。我真诚地希望我能成为他们生活中一个欢乐的音符，为他们的每一分钟带去祝福。
  我真心希望他们能正式结婚，不是那种换手扣痒的临时揍合，关涪成能善待、呵护着缺少父爱的女孩子，一家人相亲相爱，和气生财。

  如果关涪成还记得我这个旧友，邀请我参加他们的婚礼，我会这样认真而严肃地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和美好祝愿。

（完）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8 22:27:49编辑过]

三流匠心

以上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请勿对号入座！

7月3日所拍的小葫芦是真实可信的。

 下面，让我们一同分享小葫芦的水（财）运吧！

三流匠心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8 17:58:3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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