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旧文,感觉已太遥远.,整理磁盘时看到,自己都惊异,原来祖上也编过煽情故事,现已长得很大了,心去另外方向。
这样的文,香榭写得最漂亮。 [盛世繁花] 艾夏一向不喜广州,因觉得水质硬了,火气大,整个人连着头发皮肤也显得干燥起来。还是湿润的上海适合她,一条古老的黄浦江,就把人的三魂七魄系紧了大半。 从酒店独自散步下去,在清晨的广州街头,是难得地闲和清新,好像大学时和要好同学,四处搜寻好口味的早茶,总是满怀小女孩盎然兴趣。而今日,不过是自己静静地,从这条熟悉的林荫道穿过,仿佛寻找往日的足迹。
艾夏着淡蓝长纱衣,拦腰一条松松腰带,缀着流苏的喇叭牛仔裤,更打眼的,是脚上亮蓝色精巧皮凉,袢带由一个小小心形扣起,细细酒杯根在小街地面上轻敲出清脆的声音。行走的时候,见路人莫不回望自己,小小的心,因知道自己是美丽的,而虚荣地快乐起来。 晚上和朋友约了吃饭,有纪言,还有一位他的朋友,高个子宽肩膀,名叫陈在。坐在车里,远远望去,见半山都被海鲜城占据,一层层流离着明丽灯火,画卷一样地;近了,便觉灯火非灯火,连身边的人也有些恍然模糊。 艾夏向来不肯丁点委屈自己,喜欢便喜欢,不喜便是不喜,掩饰也掩饰不住。几年不见纪言,只顾跟他说话,那个沉稳安静的陈在,几乎没有分得她半点注意。 到了后来,艾夏有事需找陈在帮助的时候,便不由得责怪自己的幼稚与任性。凡事不先埋下伏笔,蓦地起意便显得突兀。 但,不如此,又能如何呢? 见着纪言,艾夏的目光便柔软下来,当年轰轰烈烈的师生恋,虽是雁过无声,然记忆犹存。 “当日不敢要你,便永远错过了。”“总觉这样美好的女子,不该受人生的苦处。我总希望你好,事事开心些。”纪言静静望着她,他还是如此英俊,几乎没有变化;而她,却不是当日那个她了。 不知为何,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又被纪言温柔拭去,笑着逗她,“以前抱你,还是清瘦少女;今日拥抱,觉得你丰满成熟了,正是纤侬合适,这可令许多女人羡慕呢。”艾夏忍不住破涕而笑。
走的时候,接到陈在电话,“今天有空吗?要不要去哪里玩?” 艾夏微笑,笑里却是拒绝的疏冷,“谢谢,不用,我今天就要走了。” “那我送你。” “不必,纪言送我就好。”“那你多保重。”陈在怅然的声音。挂了电话,纪言的车已泊在楼下,“他喜欢你,又觉不配,觉得你太好,骨子里又高傲。”纪言说。 “喜欢我不奇怪。”艾夏一声冷笑,毫不留情,“我并不见得好,只是不愿伪饰或勉强。他很好,我未必喜欢他的好;他多金,我未必稀罕他的多金。投缘不投缘,也由不得自己的。” 纪言回头微笑看她,“你果然还是那个你,时而乖巧得惹人怜,时而蛮横到不讲理,可爱得很。” 她苦笑,“不要纵容我的脾气,就是这样落下满身毛病;倘若回头有事要求人呢,便尴尬了。” 果不其然,后来艾夏拨起电话,便觉手中重如千钧:当日自己待别人如此冷漠,今日对方会如何待自己?想想后一咬牙,再心气高傲也要生存生活吧?我终究不能不食人间烟火。何况人生在世为人为事,诸般艰难,未必就有独立强悍到从不向人求助的人。 端的什么身架,计较什么面子?皆不过是漫漫红尘里一粒飘飘尘埃,背副臭皮囊讨个生活。 就这样莽撞一个电话拨过去,他竟一下听出她的声音;艾夏含笑应酬了几句,便觉吃力,心里也想打退堂鼓。心中不镇定,便唐突地撞出一句孩子话,“我有事找你,又怕你生我气,不愿理我!”他倒笑起来,思索片刻,“只要是我可帮的,便会尽力帮你。”“我不是擅说话的人,但你无须顾虑太多。” 放下电话,艾夏叹一口气。到底如纪言所说,他是个心地好的人。虽未必就简单了,但心里觉得轻松许多,便快乐起来。
过了几天,乘飞机去广州,陈在的车已静静泊在候机厅外。 “先送你去酒店吧。”较之初次见面,他的态度轻松许多,艾夏不免想到,是否由于他手中握有她的底牌?心里紧张起来,坐在副驾位上,脊背也挺直许多。 但陈在犹然不觉一般,送她到酒店住下,又带她出去进餐,举止谈吐皆显出绅士风度。艾夏提醒自己要更从容,人与人的交锋、尤其男人与女人之间,一旦某方流露出急切,便不觉落了下风。 晚餐后还早,“喜欢音乐会吗?”陈在问,“有兴趣的话我们就去。” “好呀。”事实上,此时她哪有这样耐心,却微笑答道。 陈在将车驶到二沙岛,停在音乐厅外,“时间未到,先走走吧。”夜晚的江边明灯闪烁,两岸楼群伫立,远远望去,只觉红尘漫漫万家灯火,只有阔而沉的江水,于城市腹地缓缓流过,繁华喧闹中保持它不变的沉默。 两人并肩走着,不时有散步的人由身边谈笑经过,也有年轻情侣倚在栏杆上,彼此缠绕,低声说着动人情话。
艾夏忽然有些恍惚。数年前,就在这珠江边,纪言牵着她的手,与她静静漫步,她的心里是那样飞扬的喜悦。 终究是师生恋,何况他有家室;她爱他,却还未勇敢到要拿自己的学业与青春冒险。她不愿伤害他及与他有关的一切,也不想牺牲葬送自己。有时候,一切明明可以如烈火瞬间爆发燃烧,却总是踌躇、迟疑地,徘徊在悬崖边缘,煎熬着意志,也真实地痛并快乐着。 人间有些感情,并非不爱,只是不够彻底罢了。而要彻底的爱,总要承受难以承担的代价。也或许,那一切仍然不是爱,他的爱,已先一步给予了身边的女人与孩子。倘若用尽手段去争取,在被爱者的感受里,那份激越的爱,反而会成为负担。艾夏不愿输掉人生最初的爱情,宁可打个平手离去。彼此都得不到对方,竟成全了一生的牵念。想到这里,她的心底涌起悲凉,而唇边浮起一抹笑意。淡淡的,却略带苦涩。 “你爱言吗?”清凉江风徐徐而来,身边久久静默不语的陈在,忽然问。 艾夏有些惊讶地转头看他,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强烈的脆弱与疲惫忽然袭来,艾夏眸中泪光晶莹。 “爱的。但从开始,他就不可能属于我。”她强忍住几乎要滑落的泪水,“我总是要不到自己想要的。”“你可能要到的,你却不想要。”陈在凝视她的眼睛,“不是吗?” 他之于艾夏,正如艾夏之于纪言。红尘里彼此追逐,人总是渴求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艾夏避开他逼视目光,望向缓缓东流的江水。“也许吧。我不能勉强自己的心。”的确,委以辞色,已是她的底线;世上没有任何理由,可令她出卖自己的爱情。为纪言尚且不够奋不顾身,况且自己不爱的人? “我们回去好不好?我很累了。”忽然觉得沮丧,如此明显的拒绝,她对自己要求他办的事已不抱希望。倘若他不爱她,一切还有机会;但正因他爱她,她却偏偏不肯给他——他唯一想要的。 人总是因得而予的,她顺应了自己的心,拒绝交换,又凭甚由他身上获取?艾夏苦笑了。
回去的路途格外沉默,车内小小空间令人觉得狭促。“放首歌听好吗?”艾夏疲惫地倚在靠背上,低声说。 陈在沉默地打开音乐,竟是艾夏最爱的许巍专辑。“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天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无牵挂;穿过幽暗的岁月也曾感到彷徨,当你低头的瞬间才发觉脚下的路;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远,盛开着永不凋零——蓝莲花。”是那首《蓝莲花》。悠扬曲风和着许巍感性的声线,艾夏的心轻轻跳动,而思绪随之漫舞飞扬。每当音乐响起的时候,才记起人间的美好,还有,自己并不完全孤独。 “喜欢许巍?“陈在问。 “恩。喜欢他对音乐的执着、他的不肯妥协,坚硬背后有着柔软的灵魂。”艾夏眸子朦胧,“或许是觉得亲切吧。” “倒与你很像,”他笑起来,“坚持而顽强。不愿放弃的,是心的自由吧。” “是吗?”艾夏大笑。原来陈在的聪明与品格,远远超过她的想象。车内气氛变得轻松,两人开始天南海北的聊天,艾夏无须刻意地,就放下了这次拜访的本来目的。时间随温柔夜色从窗外匆匆流过,到达酒店门前,艾夏竟有几分谈兴未尽的感觉。 “我就不上去了,”陈在望向她,“你也累了,早些休息。” 他的眼睛泄露了心事,语气镇定却分明是言不由衷。艾夏的心蓦地柔软,目光也变得温存,“你赶紧回去吧。陪我这么久,一定也累了。”“和你在一起是不觉得累的。”他忽然热烈的说,仿佛理智失去控制。“只是你不给我这样的机会。” 艾夏低头不语,想了想,抬头眼中已带了泪光。 什么也没说,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良久,她启口道,“无论如何,谢谢你。” 两簇燃烧跳动的火苗,在陈在眼中瞬间黯淡下来,但他仍然露出微笑。一个紧紧的拥抱,艾夏在他宽阔怀中停留片刻,又被轻轻放开。 “愿你好。”他说。
第二天午后,陈在没有来送她。去前台结帐,才知已付过了。侍应生取出一个淡蓝精致的礼品盒,“一位陈先生转托给你的。” 拆开礼品盒,竟是一枝蓝莲花。修长的茎干、金黄的花蕊、蓝色花瓣在阳光下明媚地舒展,仿佛甜梦初醒的美人。 纸盒里还有一张小小的便条: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远,盛开着永不凋零——赠予我心中的蓝莲花。 另:你的事,我已办妥。以后若有什么困难,可随时与我联系。 陈在” 城市的风擦身而过,艾夏立在人群熙攘街头;深深呼吸,不觉已是满脸的泪。 原来人间的爱,并不全是交换。总有一类灵魂,会为执着而柔软。阳光下,怀中美丽的蓝莲花,映着她闪烁泪花的笑颜,分外夺目灿烂。
老歌,Vincent / Don Mclean——写给梵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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