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树之恋

晓山

《山楂树之恋 》影评

（今天看见雪山兄的静秋静秋游记，勾起无限回忆，特发此旧文以配合，让大家看看发生在我们湖北大山里的那段凄婉的爱情故事····· ）
   许久没有上影院看电影，原因是太贵，凡新上映之片不管内容鲜活否，观众多寡否，一律高昂票价，难怪影视界名导大演员个个赚得盆满钵满，而影片制作也是奢侈至极，动辄几千万投入，只可惜好作品凤毛麟角，粗制滥造抄袭之风大行其道，翻拍迭出居然成风。一部金庸小说竟然台湾拍了，新加坡拍，香港拍了大陆拍，更有甚者大陆拍一次尚不尽兴，还拍二次三次，真不知文艺界抽什么风。璀璨的中国文化，几千年的文明史不乏歌颂之人与事，为何偏偏盯着一部虚构的武侠不放，难道生活中真是警世醒世题材匮乏吗？我真不以为然！

   前几天偶然在中央六台看到电影《山楂树之恋》，甚感新奇。画面清新简朴，服饰台词简约，人物形象简单，故事情节简要，给人明了且又回肠荡气的艺术震撼。的确是部好影片，不愧出自老谋子之手，名导就是名导，电影还原的那个岁月几近真实，与我亲身经历相差无几，自然引起强烈共鸣。

   电影以老三和静秋的爱情为主线贯穿全剧，以老三的死而嘎然而止，表面上看是一个鲜活生命的不幸，一段凄婉的爱情终结，实际是在无声控诉那段岁月对中国人们的一场公开的灵魂的摧残，是对肆意横行的极左路线予以的强烈谴责。

   在鄂西南大山中的西坪村，有着我们当下最珍贵的人间大爱，那里的人们质朴善良，宽怀博爱，包括那棵山楂树都是那么朴实无华。然而就这么个与世无争的穷乡辟壤依然逃脱不了时下的政治风暴的清洗。

   饭桌前静秋认识了老三这一家人，在他们友善的面容后明显地看到时代的伤痕，那父辈淡淡的苦涩笑声，那简陋的农舍，那寒酸的晚餐，无不说明人们过着精神和物质极度贫乏的日子。物质匮乏人们尚可对付，可精神贫瘠会令人窒息的。老三和静秋的爱情在这个背景下产生，自然是悲剧的命运。

   影片中没有火爆的文化大革命场景，但我们深感全剧无处不在的政治压迫感，那是一种令人恐惧的氛围：李雪健演的老队长，奚秀娟演的母亲，孙海英演的军人父亲，以及所有的配角演员，哪一个笑过？那不是电影故事情节虚拟的不让你笑，而是那个年代，身处那个阶层的人们无法笑出来。老三和静秋都具有反叛思想，他们也曾大胆抗争，也有过短暂的爽朗的笑声，可那只是一瞬间，马上就被政治，社会，家庭三方面的压力遏制，影片最后老三的死，与其说是死于核辐射，不如说是时代活活将其扼杀的。这是一个多么凄凉的结局，今天看来有诸多的不解和愤懑，在伤敇之余会怒其不争，恨其不斗？？？

   剧中当老三对静秋麻木地叙说自己走资派母亲终身爱好修饰自己的面容和衣冠，却在跳楼自杀时把脸给毁了，看到这一段我的心都在流血。文革时我曾亲眼见到一位中年男子被批斗后在食堂门口服下硝酸镪水，痛得满地打滚，一时三刻活活痛死。当时正值吃中饭，大家围观闲看，竟无一人上前相救。我当时是个孩子，惊诧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这是怎样一个现实呀，人类的良知和包容统统都让狗吃掉了，革命，革命，这就是文化大革命！鲁迅笔下曾描述过杀人的场景，行刑后愚昧的人竟用馒头蘸人血吃，说是可以治痨病。身处这个时代的你我有能力去抗争吗？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承载着父辈和我们这代人的屈辱，是道永远难以愈合的心灵创伤，电影《山楂树之恋》再次将那情，那景，那些事刺激我们，使我们不曾治愈的伤口再次撕裂……

   我们先来分析静秋这个人物，用今天的审美观来说她：羸弱瘦小，扁平胸，发育不良，思维僵化，木讷，语言单调，表情苦涩，全无星点可塑之处。客观地评价：恰恰是这一切正好还原了原著，在那个高压年代，父亲是右派，母亲是监督劳动对象，自己处在分配考察阶段，家徒四壁尚有弟妹待哺，她能笑得出来？她能健康发育？她能大胆追求自己幸福？她能大声呐喊？她能反抗社会？不能！真得不能够！六十年代后出生的青年人都不能理解那段非人的政治压迫，那是举国上下以阶级斗争为纲，狂扫一切牛鬼蛇神，玉宇静空的年代，但凡你家沾到一点问题，自然就是革命的对象，全党共讨之，全国共伐之，你说，你不像过街老鼠像什么？那时无人关心民以食为天的问题，一日三餐清汤寡水，环顾四周无一人是丰腴体型。静秋这样的长相那个年代尚属不错的。我下放时曾去公社当兵体检，当地男青年竟没一个体重超过90斤，连招兵首长都深叹山区农民苦。

   所以我们看到静秋的表演会觉得很机械呆板，不尽人意，不可理解，甚至矫揉造作。可我认为：真是难为这个小女演员了，现实的她根本不熟悉那段岁月，人们的所思所想，所爱所恨，那些宗教式的狂热举止，几近神经质言行。人人都把你当成黑五类，时时受到监督改造，面对如此巨大的人们和众口一词的谴责，别说静秋这个文弱女子，就是多少冒着敌人炮火生存下来的诸多将军老帅都妥协退让了，他们从反抗，争辩直至最后相信“自己就是反革命”。当你带着这样的心情生活，人的言行自然就不符合常理，怯弱，唯唯，小心，恐惧，焦虑，无助，期盼，希冀等等，树叶落下怕砸破头的心态就不难理解了，电影中静秋很好地把握了这个度，表演得十分逼真到位。

   说到老三有人就更不理解了，自己已参加工作，且已到婚配年龄，为何不敢大胆去爱，去追求属于自己生命中的那部分，与静秋的交往总是偷偷摸摸，整天提心吊胆，甚至睡在一起也不敢有亲热举动，这像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吗？世上真有这种事吗？这叫爱情吗？这一切表演合乎情理吗？

    确切地说：我信！因为我们那个年代许多人包括我本人都有类似的遭遇，灵魂都扭曲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可贵的是，不管身处何境，爱情之火永不熄灭，人类追求美好的脚步不会停止，心身的重负压抑不了原始的冲动。电影用写实的手法一一展现了，老三和静秋之间朦胧渐至清晰的恋爱历程。电影中许多细节既有趣而又真实，如：

       老三送钢笔给静秋；

       老三从船上跳下来游到岸边，为给静秋买队服的钱；

       老三与静秋在街上相隔数米远行走；

       老三买几根油条贿赂弟妹，让他们能单独待一会；

       医院为静秋治腿伤，回家时怕别人认出，用衣服裹着静秋的头；

       大街上他俩双手离自行车把，尽情而短暂的大笑；

       在静秋家里，静秋妈妈很礼貌地对老三下逐客令，老三最后为静秋包扎伤口，整个过程俩人噙满泪水；

       照相馆他俩呆头呆脑地合影；

       宿舍里他俩同床共枕，静秋终夜紧抓着老三的手；

       老三送静秋到渡口，俩人隔河泪眼相望，老三张开双臂合圆，静秋应对，默默意恋相拥；

       病榻前，回光返照的老三弥留之际看着病房天顶的合影；

       静秋那凄厉的哭喊和始终不敢表达爱情的复杂心态；

       那棵寂寞孤立默默见证人世间发生一切变故的山楂树；

    那是人类最美的篇章，也是我们一生中最难忘的经历。电影以大量的篇幅介绍人性之美，爱情之美和故事之美，可谓编剧导演用心之良苦。然而老三的死将这一切撕得粉碎，令我们再一次深感悲剧之残酷，悲剧之力量，悲剧之震惧。看到此我竟无语凝咽……      

   近日在微博上看到小说作者自叙：此故事取自真实题材，那棵山楂树因三峡大坝蓄水之故，已永远沉于水中。

   同时也看到大量的读者纠结于故事的真实性和静秋的人物塑造，出言激烈而失之公允。最为典型的是：……静秋的塑造模仿于翠翠，但翠翠比这个静秋可爱美丽的多，也真实灵动的多。如果说翠翠是一条潺潺流动的清澈透明的小溪，那静秋就是寂静被动的死水一潭，如果说翠翠像一棵青翠的春天小树，静秋给人的感觉就是故意端着的老气横秋。她们生活年代都是残酷而不幸的，为什么反差会这么大？等等，等等，不一而是。

   显然，小说和电影都有局限性，反映的时代不为大多数青年人所熟悉，所以70后的青年网评纠结于此，而往往忽视了小说和电影本身对你的影响，或者说社会效应。我以为小说真实也罢，不真实也罢，感动是真实的，这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又传说，演静秋的女孩拍到一半时找张艺谋，“导演，你换人吧，我演不下去了。”

  “为什么呀？”

  “网上都把我骂臭了，说我根本就不配演静秋。”

    张艺谋笑道：“你不相信我吗？”

    好一句：你不相信我吗？张艺谋以一个有良知的艺术家眼光拍摄了这部《山楂树之恋》，他不是简单复述小说，也不是机械还原当时社会背景，他是在用电影或以悲欢离合，或以生死决别的场景，对长达十年的大动乱中国人民造成的精神创伤予以强烈控诉。在今天当我们彻底挣脱了精神枷锁，真正思想解放之后，人们才意识到这伤痕有多么重，多么深！

   七十年代至八十年代初，在中国大陆文坛占据主导地位的伤痕文学均以悲剧的力量震撼读者。其间有：刘心武《班主任》，从维熙《大墙下的红玉兰》，叶辛《蹉跎岁月》，古华《芙蓉镇》，竹林《生活的路》，孔捷生《在小河那边》，卢新华《伤痕》等一大批文学作品。作品中对人性，人道，人伦的描写，唤醒了饱受灵魂摧残，心灵伤痕累累的民众觉醒，使他们真正理解到，他们确实经历了一场人为的灾难，他们以往忍受的一切是应该而且可以打倒唾弃的。于是压抑在人们心中许久的愤懑崩裂而出，并以大量的文学形式表现出来，形成了新时期的第一个文学思潮，继而，引发了1980年代前期最大规模的，对人性，人情，人道主义问题的文艺思想讨论，以及对于人的尊严，价值，权利的呼唤。

   看罢《山楂树之恋》，我认为这就是篇“伤痕文学”作品。它就是在告诉今天的我们：人的尊严，价值，权利之于生命的重要。

  “我等不了你一年零一个月，我等不到你25岁，但我会等你一辈子。”写到这，我耳边响起了那首俄罗斯民歌《山楂树》，那原本欢快的曲调和优美的歌词，也应该属于老三和静秋以及他们 那个年代的年轻人呀！                                                                                                                                                               晓山

     二零一一年四月六日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