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截瘫,还曾是“北漂”
权鹏原是生长在甘肃陇西县的一个普通男孩,十七岁的一场病改变了他的生命轨迹。
2004年,权鹏做了切除胸椎内肿瘤伤的手术。手术前医生说可能会有截瘫的风险,还让他的家人签了协议书。但少年的权鹏对此全无概念,他想的是只要手术了病就会好,不手术不仅腿麻,肿瘤还有病变的风险。
然而,手术还是伤及了神经,权鹏下肢截瘫失去了知觉。躺在床上的那段日子里,他整日看着天花板发呆,终于慢慢意识到残疾对他意味着什么。
权鹏说他从不当着人的面哭,要哭就偷偷藏在被子里哭。那段时间,他无数次幻想回到幼儿园,幻想一生能从头来过。“我不是一个很独立的孩子,凡事都爱依赖父母。后来父母离异,但母亲、姐姐还是让我生活得无忧无虑。”
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权鹏意识到,要重新出发只能依靠自己。慢慢的,他想通了,既然已经无法回到过去,那他的人生就需要新的起点。
起先,权鹏把兴趣放在了“琴棋书画”“说学逗唱”,他临摹中学生书法字帖,还尝试去向姐姐的朋友学画画。但学习绘画高昂的材料和学费成本让他很快放弃。
一次偶然的机会,权鹏在路边用15元买到了一把葫芦丝,他原本就喜爱葫芦丝优美的曲调,这次他靠自学学会了老电影《芦笙恋歌》的插曲《婚誓》。但很快他又有了新目标——挣钱!
权鹏挣到的第一笔钱,是来自网络兼职的2块钱。拿到钱的时候他嫌少,觉得不够给母亲买件礼物。但随后,另一个同群的残友改变了他的看法,对方因为赚了5毛钱而欣喜,因为那是自食其力挣到的钱。后来,他又尝试了各种网络兼职,第一次靠游戏代练挣到几百块给母亲买回一件皮袄时,他高兴极了。
随着工作经历的不断丰富,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出现在权鹏的脑中——他要去北京!
母亲当然不舍得放他去,母子间为此争论了很久,母亲甚至动员了许多老姐妹,轮番轰炸给权鹏讲述各家子女悲惨的“北漂”故事。言下之意,健全人都这么难,何况行动不便的你?但权鹏决心很坚定,一定要走,留下来就废了。他甚至买好了去北京的打折机票。
比他小两岁的弟弟执行母亲的“旨意”威胁他:“我们不送你去机场你怎么办?”权鹏说:“我爬也要爬过去。”但在和机场数次沟通后,轮椅上飞机的计划还是破产了。
2013年3月2日,在弟弟的帮助下,权鹏终于登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母亲没到火车站送行。“儿行千里母担忧”,她仍然不能认同权鹏想要闯世界的想法。
来到北京后,权鹏立刻着手落实他对母亲的承诺。找工作、租房子,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权鹏跑遍了半个北京城。跑了40多家公司后,他找到了一份月薪3000元的淘宝客服工作,每周做六天,三个白班三个晚班,晚班的白天,他就到街上去摆摊再赚点补贴。周二是他每周唯一的休息天,但他很快利用周二干出了令他自己都吃惊的事。
2012年,还在甘肃老家的权鹏通过网络认识了一个在国外打工的女孩,那是他离爱情最近的一次。那个女孩曾对他说过一句让他非常感动的话:“我背你去长城。”
后来,女孩回国到了天津,权鹏想着自己“北漂”离天津也近,或许可以见上一面。但那女孩最终和别人牵手。“既然如此,那就自己去一次长城吧。”权鹏想,即使爱情没有萌芽,但对付出的感情自己也有一份责任,去长城就是一次郑重的纪念。
那是他初次用轮椅远行,没有任何经验,只知道周二休息加周三晚班,他总共有两个白天。
权鹏买了一个棉睡袋,带上了替换衣服和伞,开始了“先走再说”的旅途。那天他上午8点出发,一直走到晚上七八点钟。
那一夜,权鹏睡在了长城的银行里,唯一的感受就是手臂的疼痛,他想睡一夜应该会好些。天亮以后,他的手臂肿胀疼痛得越发厉害了。但他最终还是登上了雄伟的长城。
一偿夙愿后面对回程,权鹏犹豫了,偷偷懒坐车回去吧?最后,有来有回坚持到底的想法占了上风,他还是用疼痛的手臂又滚了二十公里的回路。
那次以后,权鹏再也不怕远行了。更宏大的想法在他的脑中成形——他想“滚遍中国”。
为了不让梦想停留在空想,权鹏开始了积极的锻炼。他首先想到的是练习自己的“翘轮”下台阶技术,从面对肯德基四格台阶手足无措,到夜深人静时到地铁车站自己滚下两格台阶,再到后来看到各种台阶都跃跃欲试地挑战,最后,天坛公园的十几级台阶他也可以操控轮椅拾级而下。
此外,每周二,权鹏还坚持做一次几十公里的远行。一周又一周的锻炼后,权鹏发现自己手臂上消失已久的肌肉开始膨胀出来,这种充满力量的感觉让他兴奋。
今年8月31日,权鹏辞掉了北京的工作,开始了自己的9000里之行。出发前一晚,他住在朋友家,朋友清早问他:“你想好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那一刻,原本坚定的权鹏陷入了深深的犹豫——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走不知道要走到哪年哪月,漫漫长路,虽有手机导航,但对自己来说却是天长地远。
最后他想,只能走了,因为现在的身体条件还允许,如果错过,可能一生都不会再有这种机会。
目标 由北向南再向西 愿残友多走出来
这个周末,权鹏即将抵达上海。他让记者帮忙推荐上海的景点,“外滩要去,其他还有什么地方好?”
记者提出了城隍庙、陆家嘴等地后,权鹏点头表示想去。他还特别说:“我要体验一下上海的地铁,看看无障碍设施怎么样。”
权鹏这次“滚”行,除了对他自己的锻炼,也希望能感染更多的残疾人,把每一辆轮椅都带动起来,共同推进城市无障碍设施建设。“我一路到过不少景点,虽然免费却无法进入,比如曲阜孔府、镇江金山寺,到了那里才发现门槛很高,轮椅进不去,只能绕着外边走一圈。”
“希望更多的‘残友’都能走出来,一个人的意见或许不能改变现状,但更多人的需求会促进无障碍设施的建设。”权鹏甚至还想以后办轮椅培训班,把自己摸爬滚打摔出来的轮椅技巧教给更多人。
几年来,让权鹏深为触动的是:在城市抛头露面的残疾人,大多以乞讨为生。在北京的地铁里,权鹏曾遇到同样来自甘肃的残疾人老乡,他们在地铁里乞讨,向乘客要钱。攀谈时,他告诉对方,“我在北京工作”,但对方都不相信,在他们看来,残疾人是没办法工作的。
于是他问老乡在地铁乞讨一天能讨到多少钱,对方说每天少说也有两三百元收入,多的话有五六百。“我当时就震惊了,只能感叹,你们都是土豪。”
“那么在地铁里,是不是也会有乘客将你看做乞讨者而给你钱?”“不会,因为我不会伸手向他们要钱。”权鹏说,虽然乞讨来钱快,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因为他相信能够依靠双手养活自己。
“怒放”两字是权鹏和残友们很喜欢的词,因为它代表着一种生命的姿态,出处是脍炙人口的歌曲《怒放的生命》。他们搞过许多“怒放”主题的诗会、曲会、征文比赛。
在昆山的马路上,权鹏一边用力摇着轮椅,一边向记者形容这种感觉:“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有一种挣破一切的力量。”所以在给自己这趟9000里之行起名时,权鹏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怒放之行”。
“滚遍中国”则是一种对自己的调侃,也是用轮椅丈量大地的一种承诺。从北到南,权鹏经历了他出发前所能想象和不能想象的一切,酸甜苦辣,人情冷暖。在一天又一天的日晒雨淋、披星戴月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变得更强健。
权鹏不是无所畏惧,但却无比坚定,从北京到达三亚之后,他还有一个从南到西的梦想,想再启程奔向云南。在已经行进了1500多公里后,权鹏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