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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宛若无主之地——一点随笔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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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17 01: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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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个人随笔。

 

 

文字图片系原创。

 

 

 

(我蛮笨的,凡技术性的东西一概缺乏耐心,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播放的音乐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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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7 01:58: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像风的驰聘一样 

托尔金《精灵宝钻》看到一半,难以表述如何被打动。一幅宏阔画卷徐徐展开,并不都是美或壮怀激烈的,太深的背叛,太多的伤痛,即便是群星璀璨之时,那跨越了时空纪元的忧愁也挥之不去。但我怎会不记得他们。众维拉。美丽的双圣树。奔流汪洋的乌欧牟。身骑神马纳哈尔,闪电般驰聘过森林与原野的欧洛米。鹰王梭隆多。与魔苟斯决一死战,如星辰般陨落的诺多精灵至高王芬国盼。携手共闯地狱之门的爱侣:人类之子贝伦与美如晨光的精灵公主露西恩。忠诚高贵,为杀死狂魔恶狼而牺牲自己的神犬胡安。战死沙场的精灵王芬巩,矮人王阿扎格哈尔,还有宁死不屈的人族首领胡林。为真挚深沉的情谊而浪迹天涯又为此死去的精灵强弓手贝烈格……早已不为生活里的烦心事轻易掉眼泪,而我的魂魄,却要为他们真正恸哭一场。是因为爱,以及随之而来的悲伤。这些闪光闪烁的点滴,我记下,并默默收纳入灵魂里。


如果要论人生及事件,忽想到,也许可从三个方面去看:一、心地,二、动机,三、方式。世间无圆满,万物有选择。观察有些事,若其发乎心地与动机,确是纯净无瑕的,那么方式是否妥当还不影响本质---但方式也重要,它甚至可能曲解摧毁整个行为;但倘若前二者有变有异,那就不但偏移了方向,连性质也已全然不同。——而人性的弱点,正在于善变与软弱。所以说不容易。生不易,灵魂的追索也一样。另有一句话,“人如果不了解邪恶,就无从消解并抵制它。”再另外,“必须为自己的生命留有空间自由,争取快乐,才有余心余力照顾他人或他生命。”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3-12-17 2:00:0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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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7 02:04:00 | 显示全部楼层
 

二、无主之地

 

随手翻起的是索尔仁尼琴的《癌症楼》,写得好棒,不出于任何定向的意识形态,而就是作为小说。哪天有心情可把加缪的《鼠疫》和这本《癌症楼》扯到一起说说……但真的,不出于任何定向的意识形态,那些个东东无论从哪个角度开论,都有点叫人头疼。这不意味着放弃了观察与思考,只是不愿意像戴高帽子一样总是顶着它,累,久了也多少会有点脱离实际。而社会的基本实际是个体,个体的基本实际是本心与人性。……书的前言是一篇[诺贝尔奖与世界文学的概念],作者贺拉斯.恩达尔,瑞典学院的。其中这话有点意思,“伟大的作家往往是流浪者,很难用种族或者语言把他们归类。......如果观察颁奖之后各界的反应,会发现带有敌意的评论往往是来自作家的祖国。伟大的作家是很惹人厌的。”“对他来说(指设立此奖的阿尔弗雷德.诺贝尔),至关重要的是获奖作家为人类进步作出了贡献(‘ 给人类带来了最大的益处’),而不在于获奖能取悦这一群或那一群人的自尊心。”有关“自尊心”这个问题,有时我发现,“多余的自尊心是多余的。”这句看似没头没脑忽然冒出来的话其实还是有些根据的。所谓自尊心,经常是狭隘的、桎梏性的、过分自我中心或自私自利的,你越是看重它,就越是把自己绑缚得紧——把自己架那么悬干嘛呀,没有必要。另外猛的摔下来也往往更惨。不如让自身随时可进入“解散状”——比较难形容这种状态,有点像从固态到液态、气态的感觉——从而获得一种自由,这肉身随时可化作万千空气因子的那种感觉,哪儿来的哪儿去。但所有的这些东西,都不强求,也算是偶遇的,有缘千里来相会。

 

关于自我中心这个词,也说几句。人在自个的世界里当然是自我中心的,因为只有你才能支撑自己,若想把重心寄托在他人他物身上多半是要失望的。但当面对世界的时候——世界是没有任何一个中心点核心点的,它是无数游动大小因子的分散与汇聚,不断变幻,所以,各自中心,也就没有任何真正中心。这么说起来把小我解散了也容易了。

 

无主之地,也是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的一个词。许多人要在自己的生命里确定领地,譬如各种情感各种事务等等。我觉得生命可是一片空寂空无。为何不行呢?干嘛非找许多的东西一定要来把它填满填实呢?留白,大片大片的留白挺好。我甚至觉得,留白越多,生命越为舒展舒缓。但说行,不一定就是说要完全空无,放到现实中那类似于生命结束呀,所以活着时仍乐于用一些具体的事情事物去填充它并从中获得各种感受,但那种空无空寂是根本的,无边的,是生命灵动后的背景。奇怪的是,它并不使我感到惶惑与畏惧,反而会成为这微小脆弱生命所依托的一个大的安慰。“向死而生”,也许它正是勇气的来源。我的灵魂里大概就有一大片“无主之地”,它没有领主,也并不等待着要谁来认领,它或许由上帝看护着,或许由我,也或许就空着荒寂着也或许自由生长着,不思索,不追究,不刻意。这人性也许会经过但不在那里久驻停留,它是人性之外或说与之独立的境遇。它是——自由之源。

 

 

另外纯属喜欢,摘录敲记一段,是书里一段病人的对话:

“……不过你要知道,念书不能增添智慧。”

“怎么不能增添?”

“就是不能。”

“那什么能增添智慧呢?”

“是……生活。”

……

“这么说,读书没有必要?我不同意。”

“谁说没有必要?尽管读好了。只是你要心中有数,智慧不在这里。”

“那么智慧在哪里呢?”

“智慧在哪里?你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不要相信耳朵。……”

“我最感兴趣的是社会生活。”

“社会生活?噢,……懂得科技,你会生活得比较安稳。……”——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癌症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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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7 02:08: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三、有关死亡美学

 

 

昨晚读完了小川洋子的《沉默博物馆》。这居然是位女作家。除了翻到作者简介看到一个“她”字,我几乎感觉不到丝毫女性气息,尤其是那种特意地站定性别角色的女性气息。她的性别是完全模糊的,消解的。看似寻常又透着奇特的村庄、古怪丑陋的老妇人、清白如纸的少女、善于制刀并终于从中寻求隐秘成就的园艺师、深海般禁言的修道士、由风而默的少年、专门收集收藏死者遗物的博物馆……从道德上来说难以评判,但的确是个有点特别的故事。末尾数十页差不多是翻过去的,在看到园艺师带着过分专注的热情磨刀时,我似已猜到了什么,不会再有别的人了。是残酷是惨厉还是默然悲悯?其中不少细节可说有悖于我的价值观,但也只得接纳它。也许这就是真实世界在渐渐告诉我的,上帝给人明慧眼睛,并不是只叫你看美,硬是否定其他真实的存在;而是要你去观察去体会,要你强健心灵并学习慈悲。在喧闹的乱世浊世之中,独善其身,对自然万物接纳及顺受,不添乱,未必不是一种善意的办法。我也仍愿意有力气更大不畏的人去与那似乎总是不够好的残酷现实搏斗,但,与此同时我也并不那么盲信人性——一切人类社会的问题,究其根本,其实不还是人性的问题吗;由各个体而形成群体——所以,还是宁可默然并保有清醒。同时翻起的还有蒋勋《此生——肉身觉醒》、程抱一《美的第五次沉思》等,如果不是近期遭遇的一些事(还有每见新闻里的灾难频频),我可能不会特意来想死亡及所谓死亡美学的问题,但其实这些对我来说原本就不陌生,对一个医生的孩子,医院里长大的小孩而言,死亡是每天近在咫尺的事实。蒋勋好像是因自己心肌梗塞入院而开始认真考虑这个事情,这是难免的。三年前那次突然病倒施行手术对我也有所影响——冰冷生硬的器械检查、单薄柔弱躯体被插上各种针管及导尿管,整个人像脆弱的小小玻璃器皿一碰即碎,那种感觉直至今日我仍未仔细回想,并且仍得小心保全肉身安稳。在蒋勋的书里,提到佛经里一句话“身坏命终,又复受身——”还有尸毗王“割肉救鸽”的故事对我有点震动(不单是舍身,还有生命等重的问题),但目前我还不愿不必去深想,任何东西都不强求,且让它自然流动。有关死亡美学,蒋勋以古希腊意态深邃的墓碑为例,说出心里想法:“我们在生命最难堪的时候,少了美学。没有死亡美学,生命只是随便活着,随便死去。”颇有道理,但其实,中国民间也还是有喜丧传统的,还记得孩时我偶尔跑到医院太平间去玩,看那里一位老师傅给死人化妆,像画新娘子般认真,梳好头发脸上扑了粉又描眉涂唇,老人说要这样才好看,喜气。祖籍江西南昌,现为法兰西学院院士的程抱一先生生于1929年,儿时见证过疯狂残酷的南京大屠杀,那充满恶的不幸场景印在一个孩子的心中,也因此,“后来,我轻易地就知道了恶与美构成了生命世界的两端,也就是真实世界的两端。于是,我明白,从此我必须抓住这两端,如果只注重某一端而忽视了另一端,我的道理就永远不会适宜。我直觉地懂得,没有美,生命大概毋须去经历;另一方面,恶的某种形式恰恰来自美在运用中可怕的扭曲。……”就我有限的人生经验来看,如今也觉得美与恶是随时可能转化的,也因此,较之这看似对立其实经常搏斗又同生共存的二者而言,清醒,也或说是保持内心觉照及警惕,则是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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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7 02:10:00 | 显示全部楼层
 

四、西窗细雨留红豆

 

雨天大概适合读唐传奇明清笔记元杂剧之类的,今儿看的是余怀《板桥杂记》和牛僧孺《玄怪录》,顺带温习了一下有关明朱棣称帝和唐后期牛李党争的历史,真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世世代代如风过耳。一旦涉及政权,便是殚尽竭虑,鲜血铺就。而朱棣处置侄儿建文帝之忠臣及其妻女们极为残暴,惨不忍睹。民间有说魏国公徐达之幼女徐妙锦,也即朱棣之妻妹拒嫁暴君,情愿削发为尼,不知到底有无此人。族人争斗如此,异族更甚。清军入关朝代更替,屠城杀戮,不忍回顾。明王秀楚有《扬州十日记》,记录了人间地狱场景,篇末曰:“後之人幸生太平之世,享無事之樂;不自修省, 一味暴殄者,閱此當驚惕焉耳!”好一句“不自修省,一味暴殄者,閱此當驚惕焉耳”,世世代代的教训!余怀《板桥杂记》回顾了当年秦淮河畔长板桥边物质繁华风月旖旎,“旧院与贡院遥对,仅隔一河,原为才子佳人而设”,旧院指明初建立的福乐院,是南都妓院里最高等的,此处“屋宇精洁,花木萧疏,迥非尘境”,更有仙姬娇娃荟萃,个个容色绝丽,才艺不凡,品格更是令人纪念。全书最醒目的就是那句泣血之声“楼馆劫灰,美人尘土”,“嗟乎!俯仰岁月之间,诸君皆埋骨青山,美人亦栖身黄土,河山缈亦,能不悲哉!”牛僧孺的《玄怪录》对后世应该是有些影响,开篇《杜子春》遇道人曰:“万苦非真实……安心莫惧,终无所苦。”也有鬼异化女之谈,如党超元遇狐而尹纵之遇猪,但党超元好意相助而获金(仙狐升天,辞曰:“有青云出于冢上者,妾去之候也。火宅之中,愁焰方炽,能思静理,少息俗心,亦可一念之间,暂臻凉地。勉之!勉之!”),尹纵之私心损命而无成,也算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吧。另,吾不要叫净持了,以前只道是有霍小玉的娘名郑净持,今日细读书后附录注释,才注意到秦淮名姬李大娘(一名小大,字宛君)于“国变后为女道士,名净持”(《续本事诗》;若论旧院梨园善歌者,《板桥杂记》里评“李、卞为首,沙、顾次之,郑、顿、崔、马,又其次也。”即李大娘、卞赛卞敏姐妹为第一),看来好名都早被千古佳丽们用去了,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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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7 02: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五、继续夏目漱石

 

 

《三四郎》、《从此以后》、《门》真是夏目漱石出色的“三部曲”,当然,在他不足五十年的人生里,其他作品也很棒。他的小说里有自己的个性影子,年轻时他可说是位翩翩美男子(看相片和鲁迅长得有点像,都是那种清癯有风骨的面貌;而夏目也一直是鲁迅钟爱的作家)。记得可能是十一二岁时候,不会比这更大,好像是在家里书柜下面的大抽屉乱翻出这么一本书,以一只猫咪的视角与身份讲述故事,孩时的我像读《绿野仙踪》《尼尔斯骑鹅旅行记》之类的,觉得挺有趣,那时不“认得”作者是谁,大些后记忆模糊地回头去想,才知那就是夏目漱石的《我是猫》。近年重读《我是猫》,还是觉得好,还是喜欢,比小孩子的那种喜欢更多了一种深入理解的喜欢——优秀的作品就是优秀呵。《三四郎》《从此以后》《门》这三部曲有点层层推进的关系,仿佛由敏感青涩渐入沉郁苍凉,从初到东京求学的羞涩少年,到舒展淡泊的世家公子,再到默默无闻跻身于茫茫尘世但求一方安宁的成年男子,这人生历程里大概也有夏目漱石的一抹影子。这位日本国民大作家,也与鲁迅似的,他也是近四十岁才出山,自此一举成名,成就不凡。


《三四郎》三四郎、美祢子。野野宫君和妹妹良子。与次郎。广田先生。

淡淡的错过。淡得连一句情人间的热乎话语也没有。夏目漱石就是这样,不爱那些浓烈艳丽辞句,行文言语意境仿佛皆是疏淡。

 

摘:“‘听说你要结婚了。’

美祢子把洁白的手帕装进袖口。

‘你知道了?’她眯细着双眼皮的眼睛,望着他的脸。这是一种想远远离开三四郎却又不忍离去的眼神。然而,惟有那双眉显得清秀而安详。三四郎的舌头紧贴着上颚,他再也无法说下去了。

女子久久地望着三四郎,微微地叹息着,声音几乎听不见。不一会儿,她的纤纤素手罩在浓眉上方,说:

‘我知我罪,我罪常在我前。’

她的声音极其低微,叫人听不真切。不过,三四郎还是听清楚了。三四郎和美祢子就这样分手了。”

 

 

《从此以后》代助,三千代。平岗。哥哥诚吾,嫂子梅子。佐川家。

 

少女三千代是代助好友的妹妹,与代助早就两心相许。哥哥忽染伤寒过世后,因为朋友平岗也爱慕三千代,代助便促成了平岗与三千代的婚事。三年后,这对夫妻并不幸福,代助也一直未娶,这次他决心奋力抗争以争取从此与三千代共同生活,却以无助失败告终。

三十岁的代助是浊世翩翩佳公子类的人物,身负才学却无意谋生,以每月从父亲那里领取家用过活。他雇一个老妈子和青年仆人,一直不曾娶妻。原因,是因为他仍然爱着友人平岗之妻三千代。虽然对社会而言他几乎是个无用的人,但他也自有灵魂高独之处。

 

摘:“他对身患疾病的三千代比对往昔的三千代更加同情;他对失掉孩子的三千代比对往昔的三千代更为怜悯;他对丧失丈夫爱情的三千代比对往昔的三千代更为体贴;他对陷入生活苦难中的三千代比对往昔的三千代越发忧心。……”“他想,对待社会的习惯势力不能采取什么仁义的态度,然而对待三千代,却不能有丝毫的不道德的动机。正因为他爱三千代,所以他没有理由使自己变得卑微和低贱。……雨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点落在各种器物上,响个不停。这连绵的雨天,这哗哗的声响,将他俩和世界隔绝开来,和住在同一所宅院里的门野及女佣隔绝开来,两个人被孤寂地封锁在百合花的香气里。”

 

 

《门》野中宗助,阿米。安井。弟弟小六。叔父佐伯。房东坂井。

 

阿米原是宗助朋友安井的女友,声称是妹妹,看样子应该是同居女友;接下来宗助与阿米相爱并结为夫妇,从此“他们舍弃了父母,舍弃了亲戚,舍弃了朋友,扩大一点说,舍弃了整个社会,或者说是他们被这些所舍弃。”婚后阿米连怀三次孕,不是流产就是死胎,给二人造成很大的打击。两人过着清苦平淡的生活,成为一对沉默寡言但相依为命的平凡夫妻,茫茫尘海里寻求着一隅安宁。

 

摘: “宗助和阿米是一对情投意合的好夫妻。两人一道读过了六年多的岁月,至今没有闹过一次别扭,也从未脸红脖子粗地吵过嘴。两口子从服装店买衣服穿,从米店里买米吃。此外,再没有多少事需要求助于社会的了。日常除了买一些生活必需品,他们几乎意识不到社会的存在。对于他们绝对不可缺少的就是他们自己。他们彼此都能使对方感到心满意足。他们虽然住在城市,但却抱着寓居山野的心情。

自然形势的发展,使得他们的生活不能不流于单调。他们避开了复杂的社会生活给人们造成的烦恼,同时也失掉了通过各种活动直接从这个社会吸取经验的机会。结果,他们虽然身居城市,却自动放弃了住在城市的文明人所享有的特权。他们也常常意识到自己的日常生活毫无变化。夫妇俩彼此互相取得了满足,再没有任何其他的需求了。但是,他们心中都潜在着一种漠然的苦衷,因为他们的生活内容实在太贫乏太缺少刺激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每天例行公事,毫无厌倦地读过了漫长的日月。这并非由于他们一开始就对普通的社会失掉了兴趣,而是因为社会老跟这对夫妇作对,使他们遭受了冷遇。他们找不到向外生长的余地,就只好向内向深发展。他们的生活虽然失去了广度,却获得了深度。六年来,他们同人世没有散漫的交往,但却用了六年的岁月,彼此挖掘了对方的心灵。他们的生命寄托在彼此灵魂的默契之上。在世人眼里,这对夫妇依然是普通的夫妇。但在他们彼此看来,两个人已经成了道义上不可分离的有机体。构成这对夫妇精神境界的每一根纤维,都是双方互相绞合而成的。他们简直像掉落在大水盘的两滴油,将水弹以后便自然地汇聚在一处了。不,他们是被水弹了起来,就势结为一体,再也分不开了。也许后一种评价对他们来说更为适当。

他们在相互契合之中找到了普通夫妇难以得到的亲密与满足。同时伴随而来的也有一种倦怠感。他们的内心被这种抑郁的倦怠占据了,然而他们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幸福的。有时,这种倦怠在他们的意识里张起一道梦幻的帷幕,给两人的爱情罩上扑朔迷离的异彩。但这决不会给他们造成灵魂将要受到洗刷的不安。总而言之,正因为他们疏远人世,才得以成为一对情深意重的夫妻。”“……他们一边遭受鞭挞,一边走向死亡。他们深刻地感到,这鞭子的梢头凝聚着能使一切创伤得以愈合的甜蜜的东西。”

 

 

——其中摘录内容乃手指敲记,纯为了“文学上的美”及对优秀作品的一份纪念。作者夏目漱石,译者陈德文。

端午颇适合读夏目漱石。独坐清幽里,窗外有晴光,读着喜欢的书,手边有糕点清茗,当下静好,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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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7 02:1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巴金《憩园》

 

巴金《憩园》写于1944年,是他四十岁的作品。因而比起前期的几部“三部曲”要成熟,小说的构造、情感及书写也有节制。通篇是疏淡简落的,读来不累。记得十四五岁时读巴金的《家春秋》,那时看书中的觉新梅表姐诸人简直觉得老气横秋,看到新生代的觉民和慧等才稍觉明快点。但就阅读感而言,我可能还是更喜欢成熟的作品。
《憩园》的故事与人物都不复杂。
一边是姚家,憩园的新主人。主人是“我”的好友姚国栋,字诵诗。诵诗丧妻后续娶的太太万昭华。十五岁的虎少爷。佣人老文、李老汉(原是旧主杨家门人)、赵青云、周嫂。小虎外婆赵家老太太等。
一边是杨家,憩园的旧主。三老爷杨梦痴(后化名孟迟)。十三四岁的杨家小少爷“寒”。大少爷“和”。杨太太。梦痴好过的一位窑姐儿,后来做了富家偏房。等等。
“我”,写小说的黎先生,以过客兼目击者身份出现。帮助联起了这两条线。
作者的情感重点放在姚太太万昭华和伶俐懂事的杨家小少爷身上。其父杨梦痴由世家子弟浪荡挥霍到落魄街头潦倒而死,随着情节发展,“好像笔带着我在走路”,对其怜悯多过谴责。其他人物皆帮衬得力,有声有色。对老文与李老汉等人也含有笔者个人的怀念感情。
写昭华出场,“穿淡青色旗袍、灰绒线衫、烫头发”,美丽善良娴婉,“她每一笑,房里便显得明亮多了。……现在她立在窗前,一只手扶着那个碎磁大花瓶,另一只手在整理瓶口几枝山茶的红花绿叶。玻璃窗上挂着淡青色窗帷,使得投射在她脸上的阳光软和了许多。这应该是一幅使人眼睛明亮的图画罢。”即便哀愁也是淡婉。虎少爷仗着爹爹和外祖母宠爱,待后母不好,昭华也是微笑着咽下委屈,一味为他人着想。后虎少爷被赵家接去游玩时溺水而死,大概是为了昭华的幸福。
杨梦痴死去,虎少爷身亡,杨家大少爷娶妻,昭华也怀孕了。故事告一段落,于是“我”离开了一度风雨的憩园。
书里面,黎先生认为:“财富只能毁灭崇高的理想和善良的气质,要是它只消耗在个人的利益上面。”“高大房屋,漂亮花园的确常常更换主人。谁见过保持到百年,几百年的财产!保得住的倒是某一些人看来是极渺茫极空虚的东西——理想同信仰。……”
眼下看来,物质财富也好理想信仰也好,都不是能保百年的东西,也都容易被异化扭曲,都不能执迷。

这个我觉得倒有点意思。“所有我的作品几乎全是用自来水笔写成的,只有《憩园》和《第四病室》两个中篇除外。……写《憩园》时用的西式信笺上倒宜于写钢笔字。可是那个时候我不便带墨水瓶旅行。当时我只在皮包里放一锭墨、一支小字笔和一大叠信笺,到了一个地方,住下来,借到一个小碟子,水到处都有,拿出墨在碟子上磨几下,便可以坐下来写文章。要是找不到碟子就用茶碗盖,没有茶碗盖,就只好把茶杯翻过来在小小的茶杯底上磨墨。整部小说就是这样写成的。”——巴金,1961.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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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7 02: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爱丽丝.门罗《逃离》

 

爱丽丝.门罗的短篇小说集《逃离》。除了获今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原因,应该说我是先看了她晚年的一张相片才想要读她的故事的。八十岁的老人看起来自有其美丽。但这种描述庸俗生活的文字其实我不是很喜欢也不是特别有耐心,大概这也要看翻开书时的心情与心境。第一个故事就是《逃离》,讲一个名叫卡拉的年轻女人试图离开丈夫、庸常的生活还有坏天气坏心情的一次尝试,邻居贾米森太太西尔维亚帮助了她,然而,卡拉还未彻底离开镇子就又“逃”了回来,让丈夫把自己接回了家。这个故事就让我记住了里头那只伶俐的小山羊,她的名字叫弗洛拉。第二个短篇叫《机缘》,这个故事令我略微一怔。朱丽叶是个学古典文学的女学生,在火车上她遇上一个丑陋无聊的老男人同她搭话,她感到厌烦,于是走开了。中途列车因为事故暂停了些时候,原因是有人自杀了,朱丽叶猜到这正是那个男子。前几天曾写过有次路遇搭讪令我感到颇不快不适,独自散步时常被人搭讪这原本没什么,但像这么令人不舒服的也很少。同书里女孩偶遇的一样,也是那种一看就毫无魅力大概也从不叫人喜欢的人,心思又不那么纯正,当然会不断碰壁或招人反感。在跟朋友通电话时我提到了这件事,说我直到离开时还保持了礼貌,朋友说有的事是不能容忍的,我当下反射性地说出一句:“我怕他回去后自杀”。其实当时感到很不舒服,经过寺庙时还默默站了会想了想,说要原谅一些世人的不是包括这种"猥琐"(对方虽然没做什么,但你就是会感到不舒服,甚至觉得被玷污了)(然后一转弯我就遇上了后来那个可爱的年轻人且相处轻松愉快,这算是某种"福报"么——事实上可能正因为受了前面的不良刺激,我才破天荒地,赶紧冲一看就是好人的地方奔过去)然而说自杀也不是完全的胡话,譬如今天书里看到的故事,一个人当然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而自杀,但一个小小的偶然却可能一下子把他已然绝望灰暗颓败的人生彻底击垮,也即那根最后的稻草。还是要避开这种人,毕竟,人是应该也必须对自己负责任的,软弱与自甘堕落,才是最无能的自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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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7 02:2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八、《解密》

 

麦家的《解密》看完了。写这本书得花不少心血查许多资料做许多功课吧。看作者从始至终书写跨度时间是十一年。这不是凭空编故事,要写一般人陌生的领域,总得自个钻进去狠狠研究一番才敢落笔。故事的主人公叫容金珍,的确是位人中精灵---正因天分过高,也脆弱尤甚。就像格外美丽的事物往往也脆弱易逝得令人心痛惊心。金珍是个巨大的惊叹号,犹如划过夜空的一道流星。万万想不到你以为正在高峰之时一切突然戛然而止,就是这么无常与荒谬。但还是要接纳并体悟。“万能的神向你展示一切:一切欢乐,一切苦难,一切希望,一切绝望,一切天堂,一切地域,一切辉煌,一切毁灭,一切达荣,一切大辱,一切大喜,一切大悲,一切大善,一切大恶,一切白天,一切黑夜,一切光明,一切黑暗,一切正面,一切反面,一切阴面,一切阳面,一切上面,一切下面,一切里面,一切外面,一切这些,一切那些,一切所有,所有一切......”——金珍的感悟。另外看他在笔记本中写道:“你渴望一个更天才的人使你免开尊口。但为此,却需要你不停地说下去。”也许他早就很累很累了,天才的劳动历来就是精魂与生命力的耗费与燃烧,但一个战士只要还要活着就不能下战场,不管是外在因素还是他自己都不会允许,除非那根最关键的神经弦于一刹那间,彻底绷断。由绝世天才变成一个常人眼中的痴呆傻子,也是一种休憩吧。不是没有灵魂了,而是前面的奔跑太累太久,熊熊烈焰夺目过后,灵魂从此陷入沉睡,只剩下肉身来走完后面的尘世道路。愿他好。也默默献上敬意,不管这是具体的一个人还是一部分人类。拥有与生俱来的超人禀赋再加一颗近乎天真的赤子之心,也难怪他们要为人类付出并承担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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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7 02:25:00 | 显示全部楼层
 

九、凛冽的西伯利亚寒风

 

偶尔会想,看那些书写痛苦与苦难的书作什么,那不使人悠然超然解脱,反而会在阅读中感受更多痛苦。但还是会去看吧,若决计不读这类书,仿佛会错失一个思想与灵魂的宝库,也仿佛有点对不起什么似的。是真心的求知,也像是默默尽一点读者的义务,如,欢乐愿为你所有,而你所经历的人类苦难,我虽无力承担,却愿让“你”知道——“我”也多少在感受,懂得。


前些日子读索尔仁尼琴的《癌症楼》,这本书决不美,一些病房里的描写很不适合吃饭时观看。它带给人一种近乎麻木的钝击感。他的《古拉格群岛》还没看,很沉甸甸也很痛苦吧,放放再说。而契诃夫的《萨哈林旅行记》在此之前,对前者也有所启发。


翻开书,就仿佛传来那种北方流放地的寒气。你为什么要读这种书?而契诃夫对自己的发问是:我为什么要写这本书?曾经学医行医的契诃夫真是位盛名之下依然不失真诚质朴的人(感觉他是天性如此),他认为“如果我是个医生,我就需要有患者和医院;如果说我是个文学家,我就要生活在人民中间......”(想起老托尔斯泰也有类似“傻气”,也难怪那么多人爱他,他们;也难怪差点没把老托操劳操心一辈子的夫人给气死——他想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捐出去,而自己像个地道的农夫一样生活)临行前契诃夫给朋友写信:“我要长时期离开俄国,有可能永远也不回来”,“我有一种感觉,好像我是准备去参加一场战争……”


才读了前数十页,敲录一段有关流放者在西伯利亚生活的描写,颇具特色:

“……他们的生活很枯燥。他们觉得西伯利亚的大自然单调、贫乏而没有生气;耶稣升天节还结冰,圣灵降临节还下雨夹雪。城里住房条件极差,街道肮脏不堪,店铺里的一切都昂贵,不新鲜而且不丰富,欧洲人所习惯的许多东西用多少钱都弄不到。当地知识界中,有思想和无思想的人从早到晚喝酒,喝得不文明、野蛮、没有分寸,一醉方休。当地知识分子跟你谈话时,没有说上两句,就必定提问:‘您不喝点儿酒吗’流放犯由于烦闷无聊,就跟他一起喝,起初还皱着眉头,后来就习惯了,最终当然也变成了酒鬼。谈到酗酒问题,可以说并非流放犯败坏居民的道德,而是居民败坏了流放犯的道德。这里的女人也跟西伯利亚的大自然一样枯燥乏味。她们不具特色,冷漠,不会穿戴,不唱歌,不笑,面貌不可爱,犹如当地一个老住户跟我谈话时所形容的:“摸上去硬邦邦的。”将来西伯利亚产生自己的小说家和诗人时,妇女在他们的小说和长诗中不会成为主角。她们不能鼓舞和呼唤人们去从事崇高的事业和奔赴‘天涯海角’。城市里没有任何娱乐场所,如果不算那些下等酒馆,家庭浴室和为数众多的妓*院。这些妓*院有公开的,也有暗地的,西伯利亚的男人对此怀有浓厚的兴趣。在秋冬漫长的夜晚,流放犯或是独坐家中或是找老居民去饮酒。两个人喝上两瓶伏特加和半打啤酒,然后提出一个常提的问题:‘我们去那种地方?’也就是妓院。烦闷无聊啊!何以解忧?一个流放犯读了一本毫无价值的书,诸如里波的《意志疾病》,或者是在第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穿上一条浅色裤子——这也就是一切。里波枯燥无味,况且连意志本身都没有,阅读关于意志疾病的书合适吗?穿浅色裤子会挨冻,但毕竟可以变变花样!”——契诃夫《萨哈林旅行记》(刁绍华 姜长斌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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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7 02:2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春月娟娟

 

在《春月》一书中看到沈祖濂的悼亡女文。他说:“汝见冥世判官,则揖双手拜曰:吾年幼,洁而无沾。”看到这句,我已是眼中潮热,继而,不禁悄然泪下。还需要原因吗?这是一位真正的慈父,他对那可怜的早夭的爱女说,女儿呵,如果你到了冥界,见到判官,就对他双手拱拜说,我年幼来此,一身洁白,尚不曾沾染一丝风尘与污垢呵。“生于寒素,足于薄粥。生时未靡费粒米只粟,亦未敢稍忽衣履......而今余成此文,汝尚未识读之。余所能为者,惟恸哭狂号汝名矣!”虽然是在车上,眼泪总也忍不住,我以前未读过此文,以后也不会忘掉。


虽是如此,活着的人仍要履行职责,把此生的路好好地走完。也看到老人,想到生命是当如此,衰老而后逝去,把世界让给生生不息的生命轮回与循环。


《春月》一书,是包柏漪与吴世良的双剑合一。也难怪会产生那样真挚和谐的知己之情。通体清雅、淡而易白,是江南闺秀轻抖秀腕落笔于纸上的水墨画。然而,竟是一生的波澜壮阔风起云涌就在其中过去了——我还未读完。


春月娟娟。最喜欢其中几句:“好看的姑娘不稀奇,她与众不同。”“以春月的朝气和聪慧,生活再平凡单调,她也会自寻乐趣。”“祝你万事如意。”

 

美好的信笺敲录。


“春月贤侄如晤:

此书寄自静修庵,余今避嚣于此。

闻袁氏称帝之信,余遁至此地,吾弟则赴北京抗议日本之“二十一条”,汝或已与之相晤。

革命,革命,今竟何如?吾侪奋斗多年,徒水中捞月乎?

余在此居留时日尚未定。国事如是,即归及沪上又何为哉?余已租下一林中小舍,室大纵横仅五步,置板床桌椅各一,些许物件及一炉而已。门外一侧堆枯枝松果以爇炉,檐外贮陶罐以接雨水。梵铃入耳,岭木在目。幽尼饷食,默然来去。食无肉,蔬菜烹调甚精,与鸡、猪、牛肉无殊。

今晨起蓝天上乱云飞渡,予着衣五重,坐于门外候雪降。蓝天寸寸为铅云所侵,渐而天地之界混沌一片。远处景物隐没后,余所能见者愈缩愈近,终至只见雪花飘飘,落于陶罐中。余数之,复以瓶煮雪烹茶。捧杯细啜,果异常茗。

他无可述。


丙辰年新正(一九一六年)  大伯父字”——《春月》。包柏漪著,吴世良译


此时厨间小火上拿陶罐煮着紫薯,我坐在房中默然敲字,听闻楼外有闹有静。人生在世,何尝不是“梦”一场乎。仍爱之,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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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7 02:32:0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多丽丝.莱辛、朱天文、猫

 

多丽丝.莱辛那本卖得特好的《天黑之前的夏天》还没看,但去年我倒是把《金色笔记》细细读过了。书有点厚,我总是在吃饭时翻起,因此记得手腕子举得有点发酸的感觉。昨晚读她《特别的猫》,对我而言是如阅览流水一般,因都是与猫共同生活的人。也只有真正与猫共同生活的人才能体会,人与猫之间所发生的种种,深深的爱与疼惜,还有残酷、忧惧、苍凉与忏悔。我倚在床上看这本书,小虎子就钻到我的怀里来和我并躺着,这惹人疼惜的小精灵,亲爱的孩子,亲爱的宝贝。

多丽丝.莱辛写她生命里所遇的猫:“有一次,我在他沉睡的时候轻轻抚摸他,叫他起来吃药,而他醒来时,发出一声猫咪在跟他们挚爱的人类或猫打招呼时,那种充满信赖且情谊缠绵的特殊颤音。......在我与猫相知,一辈子跟猫共处的岁月中,最终沉淀在我心中的,却是一种幽幽的哀伤,那跟人类所引起的感伤并不一样:我不仅为猫族无助的处境感到悲痛,同时也对我们人类全体的行为而感到内疚不已。”

只有真正用温柔敏感的心去倾听那小小心灵跳动的人才能体会那种感觉:“......有时当我半夜里醒过来,会发现他也同样醒着。他一看到我张开眼睛,就会爬上床来,躺到我的肩膀上,抱住我的脖子,把他那毛绒绒的脸颊贴到我的脸上,发出小孩子在终于被亲爱的人抱起来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满足的叹息。而我听到自己也发出同样叹息作为响应。他依偎在我怀中,不停地打呼噜,然后就在我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看到这里,我的眼泪落下来,情不自禁地将面颊埋入身旁小虎子柔软的毛发中,将手掌搭在他暖暖的小身子上。而他温柔地舔着我,那么懂事,好像是说:“我知道呢,妈妈,别难过,妈妈,我在这儿呢。”

如多丽丝.莱辛所说,拥有猫咪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因为猫是这样的天性慵懒与高贵,又这样的富有灵性,他们就该在闲静美丽的花园里,无人打扰地晒着太阳,在自己的领地上迈着君王样的步子散步。


朱天文也很爱猫。朱天心说她姐姐,整天穿着睡衣在家写作,就像仙女一样。看到一个有关朱天文与她的猫的短片,侯孝贤拍摄,安静美好。

 

小朵1.jpg
小喜2.jpg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3-12-17 5:54:4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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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7 02:36:0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住在庙里的人

 

翻看《去趟民国》,瞧到这么一段:“石评梅离开北大后,住在一个破庙的南屋,人称‘荒斋’。经她一布置,这间陋室便显得趣味盎然:花色素雅的窗帘,盆栽的菊花和小梅桩,嵌在镜框里的李清照画像,荣宝斋的诗笺,古玩店的小摆设以及两把藤椅和一套茶具。一切就绪后,石评梅满意地站在屋子中央环顾四周,命其屋名为‘梅窠’。”


当然是出于喜爱才摘引敲录下来,为这份乱世浊世里不变的诗意情怀。


隐约记得张充和像也住过庙里。抗战期间,作为小妹的充和随姐姐姐夫一起流寓昆明,后又到重庆,一个人也曾在废弃的庙里栖身,但燃灯研墨访师学艺,依然过得风花雪月滋味深长。《曲人鸿爪》此书买过,懒于翻出来,不知有没记错。这张广为流传的相片倒就像是坐在庙里,那个蒲团颇好玩。去年就打算抱个蒲团回来,不过得天凉时候,她这种夏日用的草编大蒲团如今少见了。

 

若单说女子,又是鼎鼎有名的美人,那这篇日记的标题不如叫“住在庙里的美人”好了。并且,一度住在庙里的,这二位果然是慧而淡远,石评梅之质洁,张充和之香清,皆令人欣赏。所以秉着男女平等的精神,也来摘引两段有关男人的寓所。那便是周作人与丰子恺了。


其实更闻名的大概是梁实秋的“雅舍”,但梁的气质似与此题不大相符。郁达夫与王映霞著名的风雨茅庐就更偏题了,那里倒更像是座情事战场。不如从书里摘录一段梁实秋谈周作人的书房——苦雨斋,后更名苦茶庵:“书房占据了里院上房三间,两明一暗。里面一间是知堂老人读书写作之处,偶然也延客品茗,几净窗明,一尘不染。书桌上文房四宝井然有致。外面两间像是书库,约有十个八个书架立在中间,图书中西兼备,日文书数量很大。”


说真的,跟高楼大厦比起来,似乎一直更喜欢荫凉宽敞的老房子。如果位置静僻院落清幽那就再好不过。儿时也住过几年,当然没那么古老,但还有点质朴风味。正房为宽敞客厅与卧室,厨房与厕在其侧,后面还有院子可种花草菜蔬。不过如今各地,如此房屋估计都拆得差不多了。老妈是告诉我说,我出生的医院家属楼,虽然还没拆,但里面已空荡荡的,早就没住人了。


还有丰子恺自己设计的缘缘堂。可惜五年后便毁于战火。丰记:“正南向三开间,中央铺方大砖,供养弘一法师所书《大智度论.十喻赞》,西室铺地板为书房,陈列书籍数千卷。东室为伙食间,内通平屋三间为厨房、储藏室及工友的居室。前楼正寝为我与两儿女的卧室,亦有书数千卷。西间为佛堂,四壁皆经书。……”


颇有个人气息的住所。另外离点题随之一提的,也是忽然想起,是梁思成林徽因战乱里迁居西南时,在昆明一个镇上自建的那所平房,据说花光了所有积蓄,一侧还有间小耳房是给老单身金岳霖的,看过房间图片,俭朴整洁,铺了地砖居然还做了壁炉。去年冬天我还查了点资料想了解壁炉是如何工作的,如何取暖又得以保障安全,然后就发现这并不简单。林徽因书信里写道:“我们为了所需要的每一块木板、每一块砖头和每一颗钉子而奋斗,还得参加运送材料和实际的木匠活和石匠活。”只是这也没长久,才住八个月他们又动身奔赴他乡,这使人安顿的住所也就低价卖出了。


再此外,鲁迅家的布置也蛮有个人特色。譬如萧红写:“鲁迅先生家里,从楼上到楼下,没有一个沙发,鲁迅先生工作时坐的椅子是硬的,休息时的藤椅是硬的,到楼下陪客人时坐的椅子又是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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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7 02:39:0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晚安,默而索

 

又翻过加缪的《局外人》,脑中立即浮现出这么一句:“不羁的人,不说废话的人。”不说废话,这小小的描述来自于餐馆老板赛莱斯特,在法庭上,检察官问他是否注意到我们的男主人公默而索先生是个缄默孤僻的人——一贯挺着大肚子留着雪白小胡子的赛莱斯特只承认默而索不说废话。这是多么难得的诚实呀,为此,连一贯无动于衷的默而索也感到有生以来第一次想要拥抱一个男人。我回想起年少时是如何兴致勃勃又常是囫囵吞枣地“通读”那些世界名著,如果其中有美人儿尤其是美丽的少女再加上动人的爱情故事就更令人印象深刻。至于以男人为主角或情节模糊的则没有这么大魔力。说起大观园里的姑娘们我如数家珍,但众多梁山好汉我至今点不清人头呢。我酷爱偏爱孙行者,可是对三国却兴趣不大。简爱的勤俭克己与斯嘉丽的骄纵任性也曾在我少女的心里交战了好一段时间。……默而索先生既不见得英俊也不见得讨人喜欢,怎能在人的浪漫记忆里占据一席之地呢,我倒是记得小说解析的那些语句,总之他是一个不容于世俗甚至引人憎恨的怪人。啊,如今我才多多少少有点“理解”他了。我依然算不上喜欢他,为什么要喜欢呢,不需要。首先他当然是犯了罪,不管炎热的天气是如何令人失常他又是如何的无心,他总是开了枪杀了人。那么因此处刑也不算过分。虽然这等待的过程有些残忍,但作为人类社会一员,尊重基本律法到底是条底线。问题是,他在妈妈的葬礼上没有哭,“却抽烟,睡觉,还喝了牛奶咖啡”,第二天又跟女朋友一起去游泳,看电影,还看了费南代尔的滑稽片,然后还做了爱,这些跟他杀没杀人有什么关系?真佩服那些检察官神甫乃至于替默而索辩护的律师,还有观众席上那些看客们,硬是因为默而索不虚伪不掩饰自我真实的行为,而判定他除了在开枪杀人事件之外也是深深有罪的。有点莫名其妙。况且默而索并非那种所谓真实坦诚便露丑露恶的人,他像是一阵风吹过敞开窗子的房间,并没有什么刻意隐丑隐恶的地方,也就不怕特别的呈露。漂亮的玛丽是真有几分喜欢他,对法官证明说她很了解默而索,他“没做过任何坏事。”他对邻居也还不错,必要时会给予帮助,他一面是仿佛麻木的无动于衷一面并未失去天然的敏感,对孤独的老人与狗都怀有一种旁观而无奈的内在同情。他不但是个正经人,甚至是个顶老实的老实人呢。死前连神甫都不愿接受,上诉也免了。因为,“……谁都知道,活着是不值得的。事实上我不是不知道三十岁死或七十岁时死关系不大,当然喽,因为不论是哪种情况,别的男人和女人就这么活着,而且几千年都如此”哎呀,这人可真是懒得够呛呢。就是这么一个人,跟台下那众多面目模糊的人比起来,倒显出几分可爱来了。忽而想起偶尔看到街市楼群里办葬礼,仪仗轰动的,也不乏酒席麻将桌,那吗,他们都能发誓这些夜晚要保持贞洁不过夫妻生活吗。嗳,果然是荒谬小说啊。最后,他们判决将以法兰西人民的名义将默而索在广场上斩首示众。“这沉睡的夏夜的奇妙安静,像潮水一般浸透我的全身。这时,长夜将尽,汽笛叫起来。它宣告有些人踏上旅途,要去一个从此与我无关痛痒的世界……为了把一切做得完善,为了使我不那么孤独,我还希望处决我的那一天有很多人来观看,希望他们对我报以仇恨的喊叫声。”虽如此,我还是愿意随之回顾一下他偶尔温馨的回顾,“我曾经在那里发现了我最可怜最深刻难忘的快乐:夏天的气味,我热爱的街区,某一种夜空,玛丽的笑容和裙子。”……再见,晚安,默而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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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17 02:4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陈振武与《死水微澜》

 

说来奇怪,昨晚睡前吃了宁神药,却半梦半醒好久,脑子里有睡前读的书,还有拿铅笔在书上划线的动作——我的书如今是又划又折,到底书是拿来读不是作样子供起来的。想了一会陈振武,不是别人,是李劼人笔下的一个人物。成熟时期的李劼人,长篇短篇都很优异,《兵大伯陈振武的月谱》是中短篇之一。陈振武原是个名叫陈老三的乡村轿夫,时年二十三岁,逃荒时成为地方军阀部队里的一个下等兵,再后,开始了再真实不过的“堕落”生涯……李劼人笔头老辣又圆转,如说书人讲故事般徐徐道来,丝毫不介入个人情感,叫人读着却感概万千。时值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国破山河在—恨别鸟惊心”,那又大又苍茫又破破烂烂的故土家园……陈振武上战场:“说来你不肯信,打仗原来是这样的!……前面的枪声像爆竹一样的响起来,一阵阵的子弹嘘嘘嘘的直从脑壳上飞过。一般小孩子便哭的哭,叫的叫,大闹起来。连排长们连叫卧下,快放!我们的枪也哔哔啵啵的放得好不热闹。其实我们何尝看见什么敌人,只是别人的枪从何处打来,我们也就向何处打去。……”感谢虽是千疮百孔,社会好歹是往前进步了。

《死水微澜》是一部非常优秀的长篇小说。里头人物也写得个个精彩,如蔡大嫂、罗歪嘴(这绰号够难听的,人应该长得不赖,“其实他的嘴并不歪。只是每每与女人调情时,却免不要把嘴歪几歪”)天回镇兴顺号掌柜蔡兴顺、窑姐儿刘三金、教民顾天成、钟幺嫂乃至于陆茂林、顾三奶奶、曾师母、郝达三、招弟......说起美嫂子,许多人恐怕会先想起白先勇笔下的玉卿嫂。其实若论笔力,李劼人的《死水微澜》比白氏《玉卿嫂》更好。蔡大嫂这人也堪称活色生香。白先勇写《玉卿嫂》二十出头,贵在情感清新,而四十多岁的李劼人,构造的是十分成熟的作品。我觉得李劼人的写作功力不在老舍之下。不过老舍用的是京话,毕竟算国语,而李劼人采用四川方言,具有地方地域性。要说那时把长篇写到一流水准的,我以为有老舍、茅盾、巴金、李劼人(排名分先后,三四甚至二也可调换顺序:文字的功底、情感的丰沛、社会画卷的宽广丰富……;此时脑子里想到他们几位,不知有无乍然间遗忘遗漏的),林语堂沈从文萧红等都要稍靠后。另外还有鸳鸯蝴蝶派那边的张恨水,具有小说天分及独创性的张爱玲也当属那一脉去的。再或者如做学问的钱钟书,忽而写出部小说就挺出色,那叫一枝独秀。

把白先勇《玉卿嫂》和李劼人《死水微澜》扯到一路,细看下,玉卿嫂和蔡大嫂即蔡幺姑恐怕有几分形似神似。都是净俏脸蛋清水眼,人才好会打扮,玉卿嫂是月白衫子,戴一对杏仁大的白耳坠子,蔡大嫂是镶青宽边的葱白衫,挽一个浓黑发髻,斜插一根白银簪子。都是素净里有点缀,袅娜风致,又都以孩童的眼光望去,更多了几分真实感。性情也有点相似之处,都是貌似独静里头有一种妇人的狂烈,不烧死别人也要烧死自己。不过一个偏泼辣一个偏抑郁:蔡大嫂虽嫁的人迂呆不够合心意,毕竟待她不错,遇上有层亲戚关系的袍哥罗德生也算是两情相悦棋逢对手,而玉卿嫂却实在没福,丈夫暴戾,待到孀居后和比自己年轻的“弟弟”庆生恋爱,到后来越发患得患失,拒绝接受现实害怕失去,于是杀死对方杀死自己。这二美一在桂林一在成都城外,也可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了。

诗歌之外,白话之美,也难以言传。就情感观而言,蔡大嫂还没什么,但玉卿嫂,爱也好恨也好,剥夺他人生命权利总是不对的。《微澜》一书里我更“中意”谁?可能是郝家大小姐香芸,“一双亮晶晶眼睛”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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