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玩的人一起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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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常常，当你拂落飘零在历史年轮上的一层斑驳落叶时，也许又有一个世界在等着你。只是，在柬埔寨，历史的落叶，一片又一片，一层又一层，残缺零落，连时间都串不成线，空余枯藤野树与石头为伴。
原本与朋友约好今年夏天开车去玉树，不幸当地发生了地震，只得改变计划。选来选去，最后几个人被我鼓动，把目标瞄在了早已想去的柬、越。因时间有限，柬埔寨决定只去吴哥。
吴哥，既是一个建筑群的名字，也是一个王朝的名字。王朝早已不在，只留下被用来命名的一处处残破的石制建筑，在热带的丛林里默默承受日晒雨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占婆人暹罗人来了，又走了，葡萄牙传教士来了也走了，中间还有蒙古的使节、日本的僧侣，直到法国人Henri Mouhot。
殖民者对新世界的兴趣是无穷的，描述是神秘而美好的，这大概算是殖民活动的原始动力之一吧，也是一个上升期文明放眼世界包容万物的强者心态。
只是所有这些人不过是过客，时间的过客。他们或者掠走金银财宝雕塑古董，或者仅仅如今天的旅游者一样，在满足自己的好奇赞叹之心后，带回家各种版本的游记故事。只留下身后一堆堆孤独的石头，愈发的晦涩幽暗，和它们本地土生土长的主人一起，感受时光的无情，世事的变迁，生活的艰辛。
唯有植物的种子，悄然落在石头屋顶上，生根萌发，慢慢长成参天大树。不坚固的，承受不住树的重量，早就垮了，剩下的，俨然和树结成了一体。苍老冰凉的石缝间，无数生命的脉管在缠绕滋长，仿佛宣布自己才是真正的永恒。
一切辉煌过后，终将归于落寞；一切喧嚣过后，终将归于沉寂；生和死，本就是矛盾的永恒；吴哥的曾经灿烂，也不过是一片残垣断壁中掩埋的历史的脚注。
2．
想了解吴哥文明，必须先了解三个传说和三个印度教中的神祗，否则，很容易不知所云。比如，在吴哥窟，我就听见一个带台湾国语口音的导游对一群华裔游客说，长廊浮雕中的战斗画面描述了神的军队（人）战胜了魔王的军队（猴子）；在圣剑寺，一个毛遂自荐过来的柬埔寨导游，指着矗立的男根雕塑说，这是生殖崇拜的象征，在古代，要求子的妇人，都会来抚摸膜拜一番。
恰巧，我去之前看了本中文旅游指南，在吴哥窟又花12美元买了两本英文的盗版书，都有很好的印刷质量，配以精美的图片和说明，抽时间看了一部分，算是对这段历史扫了个盲。
吴哥文明之前的古柬埔寨历史早已湮没在时间的流水中，在当地没有任何如文字、雕像、绘画之类的可考据史料，唯一有的，只是一些中国文字的侧面记载。据载，古代柬埔寨地区建立的第一个国家叫作扶南，出自高棉语phnam，指“山”的意思，其时间在1世纪。大约六世纪，扶南的属国真纳强大起来，并且取代扶南成为这个地区的统治者，这个王朝兴起又衰落，直到流浪王子Jayavarman二世卷土重来建立吴哥王朝。前吴哥时期存在的唯一物证就是三坡波雷（Sambor Prei Kuk）的壁画。
而在历史不清晰的地方，总是有很多神话和传说――我最喜欢电影《指环王》中的一句道白就是：慢慢地，故事变成了历史，历史变成了传说，传说最后又成为神话。如中国历史上三皇五帝、后羿斩修蛇射九日等等，你分不清哪是真实，哪是虚构。
关于柬埔寨的第一个传说是，一个浪漫的印度王子于某日逃离无聊的宫廷生活，往东而来，遇到了一个娜迦国王的女儿（娜迦是印度传说中的蛇神，像眼镜蛇，力气很大），蛇女很美，两人相爱并结合。慷慨的老丈人决定送一份大礼给这对新人，于是一口气吸干了大湖里的水，将露出来的土地给他们用来建立国家，这就是柬埔寨名字的由来，梵文的意思是“生于水”。
在这个传说里，我认为至少有三个真实的碎片：一，柬埔寨早期文明深受印度影响；二，洞里萨湖一带是其文明的主要起源地；三，当地蛇很多。
柬埔寨和越南、老挝被西方统称为印度支那，意即印度和中国之间的地方，两国影响在此交汇。曾经有一篇文章提到，在柬埔寨、泰国一带，其文化艺术宗教等上层建筑领域受印度影响更深，在日常世俗生活中受中国影响更深。
而在印度教中，有三位大神，分别是梵天（Brahma）、毗湿奴（Vishinu）和湿婆（Shiva）。梵天是创世之神，毗湿奴是佑护之神，湿婆是毁灭之神。这三位大神是绝对神性的三位一体。
据说，梵天有四个头，象征着宇宙的四维结构，所以在吴哥建筑群中，有大量的四面雕像。
关于庇护之神毗湿奴，据说有十个化身。其中之一是罗摩（Rama），而与之相关的第二个传说详见印度史诗《罗摩衍那》，也就是前述中文导游提到的猴子与人类的战争，但真正的传说是罗摩获得了猴子国王的帮助，最后击败了魔王Ravana的军队。
第三个传说也与毗湿奴有关。传说众神受魔鬼威胁，毗湿奴建议他们去找寻长生药。长生药在牛奶海的海底，但海底有一座宇宙之山，被一条大蛇盘绕。神就与魔鬼（阿修罗）达成了一个协议，大家一起把蛇拉开，分享不老药。于是魔鬼拉头，神拉尾巴，大家一起开始拽那条大蛇，但把牛奶海也带得旋转起来，宇宙之山要沉了。毗湿奴就化作一只乌龟（十个化身中的另一个），潜入海底把山托起来。大海旋转时除了放出许多奇珍异宝外，也放出有毒气体，湿婆来帮忙，一口气吞下了有毒气体。最后大家获得了不老药，魔鬼要求获得自己的那份，毗湿奴又变成另一个化身――仙女（Mohini），诱惑魔鬼分散了注意力。众神趁机吃下不老药，实力大增，最终击败魔鬼，主宰了世界。
在吴哥建筑的雕塑中，有大量的看起来象是拔河一样拽着大蛇的雕像，应该就是讲的这个传说吧。
第三个大神湿婆是毁灭之神，但并不是负面意义的毁灭，在印度教中，毁灭之后是重生，都是宇宙循环的一部分。三是印度教中的一个神圣数字，如神性的三位一体，宇宙的三个层面，时间的三面性等。湿婆的一个化身就是上面说的男根雕塑（Lingam）――当然，不能否认，男根雕塑也极可能同时和原始宗教中的生殖崇拜有关――它象征着天和地的沟通。
还有一些印度教中次要些的神，和神的坐骑，如金翅大鹏鸟、神牛、孔雀、三首大象等，在吴哥雕塑壁画中都可以看见。
至于佛教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吴哥最后一个伟大的君主Jayavarman七世时，他在修建了吴哥王城、圣剑寺、塔布隆寺的同时，还修造了大量公共设施。与我们今天看到的小乘佛教（Hinayana）主导东南亚一带不同的是，当时盛行的是大乘佛教（Mahayana）。
自Jayavaman二世在公元802年于罗洛、库仑山一带建都起，其间虽有占人的短暂劫掠，国王们迁都它处又迁回来，总体说来，吴哥一直是高棉王国的中心。虽然现在很少看到13世纪以后的建筑遗留，但最可能的原因是，因为佛教的影响，国王们开始修建越来越多的木制庙宇，而木结构是无法在几百年的热带丛林气候中幸存下来的。
吴哥的地位一直持续到1430年。这一年，暹罗人围攻并占领了吴哥城，之后，由于金边更好的地理位置，高棉人放弃了这座曾经的“毗湿奴的神殿”，一个文明终于开始自己的黯然落幕。
吴哥王朝的覆没，可能有人会归咎于暹罗人的崛起。但于我看来，多少也和吴哥建筑群的浩大工程有关吧－－一个几百万人的国家，积年累月的建造让现代人也倾羡的奇迹，怎不会耗尽国力民力？始皇修阿房、汉武封漠北、隋炀开运河，殷鉴远乎？
3．
7月是柬埔寨的雨季，我们在暹粒呆了4天，所幸多数时间都是艳阳高照，没受什么影响。天气虽热，但还是比旱季的末尾强多了。
住宿的是一家本地华侨开的酒店，因为老板说中文的原因，大家都觉得方便。每天换着餐厅吃饭，一个菜3－4美元，虽然份量偏小，价格也不如预想中低，但总体还不觉得贵。
包了一辆车，每天除了带我们到各个景点，司机也某种程度上兼任我们的导游。
司机先生姓姜，也是个华侨，看上去40岁左右。他自我介绍说，自己祖籍潮州，算是柬埔寨的第二代侨民。我心中默算了一下，假设他父亲30岁生他，又假设他父亲20多岁（刚成年）就来到柬埔寨，那么就意味着他父亲来柬埔寨的时间大约是1960－1970年间。
我知道在明、清时广东、福建沿海曾大量向南洋移民，也听说过文革期间向香港的偷渡。但姜先生父亲来柬的时间在1960－19070年，我很难想象他是如何从潮州过来的，又抑或是自己的误解，他父亲只是从越南移过来？但是看起来不像。
看见在柬埔寨谋生的艰辛，我问姜先生是否考虑想个办法回中国去，毕竟国内现在不愁温饱。他叹了口气，说想回也回不去了。原来他还有华侨身份的证明，但这个身份在柬埔寨要多上不少税，所以就放弃了，现在怎么回去？
世事艰难，现在年轻的中国人很难想象华侨的先祖们当年为何背井离乡，怒海孤舟，冒着生命的危险去一个命运完全不可知的遥远异国。但是，爱读历史的我知道改革开放这30年，是中国4000年历史当中少有的几个不愁温饱又无战乱的时代之一，白骨盈野、易子而食、人肉糜、打谷草，史书上比比皆是。远的不说，近一点的3年自然灾害饿死多数人，说得清吗？也许，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活下去。
据姜先生说，暹粒是柬埔寨生活费用很高的城市，一个三口之家一天生活费用（衣食住行加起来）需要10美元，一个月就是300美元。这个数字绝对把我吓了一跳，因为它比我们游客的费用少不了多少。我就问他当地人收入如何，他说警察每个月大约能赚100多美元，教师只有70多美元，所以警察必须索贿，教师必须开业余补习班，要不然养不活家。
我立即联想到柬埔寨海关官员明目张胆的索贿，心中一阵了然。也许在他们的上司看来，这只是官员收入的补充部分，要不然如何让他们养家糊口？某种意义上说，，在这里默许贿赂似乎也是人性化管理的一部分。
离开柬埔寨的最后一天晚上，姜先生决定把我们带到机场边当地人吃饭的一家餐厅大快朵颐。加姜先生一共6个人，各种好吃的本地菜如流水般上来，最后结帐，一共饕餮掉了34美元，众人都云实惠。
到暹粒机场出海关，柬埔寨官员再度找我要小费时，我已经没有了道德上的义愤填膺和鄙夷感。我微笑着向官员抱怨机场建设费太高，暹粒吃饭太贵，对方也不紧不慢地调侃我，最后见我毫无掏钱的表示，就爽快地在我护照上敲了个放行戳，并且建议我向柬埔寨更高级别的官员抱怨收费高的问题。我们愉快地告别，充满人文上的平等精神。
人，总得活下去呀。
4．
在各个游览地，常能看见被地雷炸伤的人。
在崩密列，入口边就是一个雷场。一个当地小孩毛遂自荐当了我们的导游，他指着寺庙里面的一个大坑说，这就是地雷炸出来的，又指着倒塌荒凉的废墟说，那是内战时炮弹炸塌的。
在吴哥窟长廊外墙的立柱上，时不时可以看见一些鸡蛋大的凹孔，据说是内战时子弹打的。
旅游书籍上说，和当地人慎言政治问题。
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姜先生。他告诉我，他不喜欢西哈努克国王，因为1970年他上了轻信越南人的当，结果导致军事政变和美国人的轰炸，而随后的连锁反应就是波布（红色高棉）的上台，然后就是整个国家的一场梦魇。他也不喜欢越南人，虽然是越南的入侵才把红色高棉赶下台。他还不喜欢曾经的殖民者法国人，经常的战争对手泰国人。出于礼貌，我们没有涉及中国人，但估计他也不喜欢，因为中国是红色高棉的后台。
这次柬埔寨之行没去金边，因为不想绕路，同伴中又有人对那段历史不感兴趣，而金边的主要景点之一就是那所中学――S21。
但要了解柬埔寨的现状，你必须拾起这片落叶，哪怕上面沾着淋漓鲜血。
1863年，泰国放弃在柬埔寨的权利，柬埔寨成为法国保护国。
1884年，柬埔寨成为法属印度支那的一部分。
1940年，日本人代替法国人占领柬埔寨。
1945年，日本战败，法国人回来了。
1954年，法国人撤军。
1959年，柬埔寨独立。
1969年，美国人轰炸柬埔寨，报复西哈努克亲越共的政策。
1970年，诺朗军事政变，西哈努克流亡。
1975年4月17日，波布占领金边，红色高棉成立民主柬埔寨。
1975年4月17日－21日，金边200万人口被强制撤离到农村，金边成为一个实际上的死城。
1975年4月17日加3年8个月20天，总人口只有700万的柬埔寨据估计有100－200万人死于镇压肃反、强迫劳动、队伍清理、饥饿、疾病等。其中S21是清理内部队伍的场所，约2万人走进去，6个人活着出来。
1979年1月7日，越南人占领金边，红色高棉自己部队哗变，土崩瓦解。
1993年，柬埔寨四方签定巴黎协定，柬埔寨王国建立。
1999年，最后一批红色高棉军队向柬埔寨政府军投降，该组织消亡。
虽然红色高棉必须对那一段历史付主要责任，但连年的战乱和贫穷也是数百万人死亡一个重要原因。
据说，1974年柬埔寨的年人均粮食产粮只有130公斤。还据说，金边原来只有5万人，逃避战乱让它的人口迅速膨胀到200万。
还有，在波布掌权的时间里，2万越侨全部死亡，43万华侨死了21.5万，1万老挝侨民死了4000，2万泰裔死了8000，25万伊斯兰教徒死了9万。
历史覆满尘埃，却盖不住累累白骨。
附注：根据2008年数据，柬埔寨现在有1450万人口，人均GDP768美元，其中1/3的人口在1993年以后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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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6 17:3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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