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上海时,我会去静安区常德路195号寻访张爱玲故居的,我要看看她那个阳台…… 读懂了她的《小团圆》,才会真正懂得她。她的小说集名为《传奇》, 其实,她自己才是一个传奇,超过她塑造的所有人物的一个传奇。 关于张爱玲的阳台,张爱玲在《我看苏青》的结尾段写道: 她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在黄昏的阳台上,骤然看到远处的一个高楼,边缘上附着一大块胭脂红, 还当是玻璃窗上落日的反光,再一看,却是元宵的月亮,红红地升起来了。 我想道:“这是乱世。”晚烟里,上海的边疆微微起伏,虽没有山也像层峦叠嶂。 我想到许多人的命运,连我在内的;有一种郁郁苍苍的身世之感。 “身世之感”普通总是自伤、自怜的意思罢,但我想是可以有更广大的解释的。 将来的平安,来到的时候已经不是我们的了,我们只能各人就近求得自己的平安。 (一九四五年四月)
《<太太万岁>题记》的结尾两段:
出现在《太太万岁》的一些人物,他们所经历的都是些注定了要被遗忘的泪与笑,连自己都要忘怀的。这悠悠的生之负荷,大家分担着,只这一点,就应当使人与人之间感到亲切的罢?“死亡使一切人都平等”,但是为什么要等到死呢?生命本身不也使一切人都平等么?人之一生,所经过的事真正使他们惊心动魄的,不都是差不多的几件事么?为什么偏要那样地重视死亡呢?难道就因为死亡比较具有传奇性——而生活却显得琐碎,平凡?
我这样想着,仿佛忽然有了什么重大的发现似的,于高兴之外又有种凄然的感觉,当时也就知道,一离开那黄昏的阳台我就再也说不明白的。阳台上撑出的半截绿竹帘子,一夏天晒下来,已经和秋草一样的黄了。我在阳台上篦头,也像落叶似的掉头发,一阵阵掉下来,在手臂上披披拂拂,如同夜雨。远远近近有许多汽车喇叭仓皇地叫着;逐渐暗下来的天,四面展开如同烟霞万顷的湖面。对过一幢房子最下层有一个窗洞里冒出一缕淡白的炊烟,非常犹疑地上升,仿佛不大知道天在何方。露水下来了,头发湿了就更涩,越篦越篦不通。赤着脚踝,风吹上来寒飕飕的,我后来就进去了。
(一九四七年十二月三日)
这些文字生动细腻,充满艺术魅力,具有她独有的那种悲凉入骨、无可奈何的沧桑感。 所谓天才,这就是! 上一张张爱玲母亲的照片,她母亲的一生也是传奇,其传奇性甚至超过了张爱玲的一生。 只是她是用生命书写传奇,张爱玲则用生命加文字书写。 生命书写的传奇,如果不是影响或改变了历史进程的,往往会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幸好,人类拥有文字。 黄逸梵有一个女儿张爱玲,对她来说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 而我们读者,却是的确有幸能拥有一个天才作家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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