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虫 发表于 2003-7-1 12:51:00

病孩子<br><br>病孩子没有明天!<br><br>第一眼瞥见到那孩子,令我感到惊愕,第二眼再仔细端详,心随着那张脸战栗起来,那张脸,是张严重的激素脸,通俗地说就是长期使用激素后面部严重产生变异:凹进去的大眼睛,浓浓的眉毛,整个面部肌肉扩张成球形,面颊显深红色,那不是我们形容女性的面带飞霞,而是醉汉式的,额头的深黑色毛发已接近眉毛,如果再添上点胡须,那就像一张三、四十岁的极度肥胖的男子的脸。<br><br>可是,那仅仅是个还穿着开裆裤的孩子的脸。<br><br>他柔弱的身材顶着个类似侏儒的大头。<br><br>于是,我不忍再审视那张脸,待他消失于我的视线时,我找到机会责备式地询问护士:“你们怎么能给这么小的孩子这样超量使用激素?这样做他以后还怎么发育?”<br><br>护士只是柔和地笑了笑,见怪不怪地答道:“你还想到他的发育?他得的是白血病呀,能拖多长时间就是多长时间。”<br><br>惊讶得张着口说不出话来的反而是我了。<br><br>后来的几天,我始终躲避着那张恐惧的脸。<br><br>那病孩子,最喜欢跑到这病房找另一个三岁的孩子玩,那三岁的孩子,也患的是白血病,为了打针,被剃个了小光头,面部已开始出现激素脸的特征,但轻微得多,只是淡黄色面颊上的肌肉已经开始出现隆起。<br><br>他们玩耍的时候,让我有更多的机会观察那侏儒式的病孩子,那孩子,脾气极温和,和同龄的孩子相比,有种超乎寻常的耐心,乖巧聪慧也超过许多年龄大他几倍的孩子,按我们所谓的心理年龄,他应该接近于成年人的心理年龄,是疾病让他成熟的吗?可他毕竟只有两岁多的实际年龄。<br><br>我从来没有听见那病孩子哭闹过。<br><br>这个病房和对面的病房,大多住的是白血病儿童,从早到晚,常常听见号哭连天,宛如置身于一个屠宰场中,只有那个病孩子,始终表现出一种安静从容。<br><br>慢慢地我才了解,那孩子来自九江,这是第二次住院治疗,病之前有张漂亮的脸,他的母亲,一位年轻女子,有着张典雅娴静面孔,一米六左右偏瘦的个头,看得出是对命运有着很强韧性的那种女子。<br><br>那孩子击穿我心灵的,却是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那孩子来找另一个孩子玩,另一个孩子恰巧不在病房,那孩子怔怔地站在病床前,一副若有所失、若有所思的模样,而眼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是一种深邃的忧郁,那种忧郁,象望不到底的深潭,让人看见了,心直往里面坠,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天真懵懂向父母索取更多爱的时候,有的,说不定还没有断奶,而这病孩子,仿佛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般,学会了自己思考、自己承受这个世界。<br><br>我想,对于死亡,病孩子肯定也已经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了它的存在和对自己的紧追,死亡本身,其实并不是一种可怕的事,对于每个人都不过是长短区别而已,有时候极度疲惫时,我们反而会渴望死亡那种永恒安详式的亲切,只是这孩子,生命刚刚开始两岁,就要独自面对死亡的追击,还是让人不忍目睹。<br><br>他的生命,只能如流星般划过,寂寞地在亲人们的心中留下短暂的璀璨。<br><br>医院对于白血病的治疗,第一年每隔一个月都要住院治疗一次,第二年是隔两个月,第三年是隔一个季度,第四年是半年治疗一次,第五年一年中只来一次,如果你熬过了这五年,那么,恭喜你,你的白血病被治愈了。<br><br>可是,实际情况并非像这样算加法一样简单,每一次治疗都要花费几万元,首先,你得有足够的钞票保证治疗,亲眼看见一位憔悴的母亲在骂自己不配合治疗的五岁的女儿,那小女孩不耐治疗的折磨,只有把自己无法表达的痛苦通过一些方式转加给父母,那母亲骂着骂着眼泪就涌了出来,大概说是女儿治疗的钱大多是借来的,没两天,因为没钱了,医院马上停了小女孩的药物,让她父母去想法筹钱,那对夫妻间又是一通争吵,在争吵中极力想在亲朋好友中再寻找对象去借钱,争吵的,却是夫妻两人谁去出面借钱。<br><br>钱是一个方面,那些用数据科学统计出的自然死亡率,又把这场治疗变成了一场淘汰赛,而站在与死神比赛终点的,只有一些幸运儿了。<br><br>我不相信那病孩子会是一个幸运儿,那仅仅是一种天然的预感,没有任何理由。<br><br>从那后,我极想看到那病孩子,想和他聊聊天,想去观察他的内心,更多地了解一下他,从另一角度说,他身上也有着值得我去学习的素质,可从那后,他像是极少来这病房玩,有时候看见他,也是安静地躺在母亲的怀抱里,在病床上打着吊针。<br><br>再过了两天,路过那病房,走进去,却发觉病孩子的床是空的,问同房的病人,说是因为钱用光了,回九江去了。<br><br>那两天,天下着连绵的雨,从窗口望去,飘泼的雨线把视线都变得模模糊糊,儿童医院住院部的楼下,沿着座喷泉摆放了许多靠椅,靠椅后还张着红的白的遮阳伞,只是雨中,已没有人再去坐,一座粉红色的象童话中的房屋两侧,是大片的水杉林,挡住了大马路上车辆的喧嚣,正对住院部大楼的一片水杉林,还竖着座城堡般的大门;雨停后,独自走在水杉林中,地上圆形的水泥垫,踩在上面还发出“吱吱”的声响,那些水泥垫,象条路般曲曲折折地穿透了树林,上面的各色油漆已被岁月和雨水冲刷得斑斑剥剥,想想这些水泥垫现在的年龄都比那孩子以后短暂的一生要漫长得多,不禁感叹人生的无常。<br><br>而那孩子的一双深邃而忧郁的眼,始终如阴影般追击在大脑。<br><br>想想现代科学发展到今天,终于以一种君临天下的态姿占据了各个领域,而它霸气尽显的同时,又给我们带来了什么?连一个两岁孩童的健康这一小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这的确令人感到莫大的讽刺了。<br><br>科学,只不过是把各种残酷的现实摆在我们面前,然后冷血地告诉我们:你必须接受这些,然后再以金钱当成天平,你放在上面的数量多一些,于是它给你的希望便多一些。<br><br>它更像是一种冷血的宗教,在把旧宗教的各种神扫落神坛的同时,自己却以胜利者的身份占据着神坛,却毫无胜利者应有的宽容。<br><br>我倒宁愿希望这世界上还有神的存在,虽然那接近于孩子式的童真,但至少在绝望时,我们还可以向一种未知祈祷希望,它至少还可以在精神领域抚慰我们的灵魂。<br><br>从另一角度讲,谁又能真正地去帮助那病孩子?那些自以为极具爱心的慈善者能吗?<br><br>我的答案是否定的,那些慈善者,除了会用几个臭钱去肆意侵犯别人的尊严外,丝毫也掩盖不住自己灵魂的苍白,以及炫耀后的浅薄。<br><br>那孩子,却更像是这些人的老师,他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世上的伪善。<br><br>如果你真的想帮助他,你可以用你的一生中抽出一天的时间,去好好陪陪他,他会用从死亡那儿学来的美德教给你得益一生的智慧。<br><br>我们终究也会面对死亡,那一天终将会来临,愿我们也像那孩子拥有平静从容。<br><br>我还是祈愿有天堂的存在,这孩子因着他所拥有的美德,终将在天堂里安详地微笑!<br><br><br>

小懒 发表于 2003-7-1 13:32:00

前天,要不是昨天晚上看完张艾嘉的片子《天长地久》:血友病小孩,血友病小孩的母亲。血友病女患者。血友病房女护士。<br>无法。只有女天使才会相信:坚持下去,明天可能就会有治疗的药方现世。<br>坚持并不要紧更不难,最怕的是没有希望的一路盲目到底。<br>无望的病孩子不仅仅是病房里的‘ET’。<br>在万般无奈的时候,只能选择祈福。

小倩 发表于 2003-7-1 13:37:00

老大,听你讲这个孩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很感动了,现在见到你把他写出来,好象又温习了一遍生死的无情和残酷。<br>病孩子没有明天。我不愿去想这个孩子的未来。其实他的未来,是不用想就能明白的。<br>死亡令他变成一位早熟的智者,却因此更加忧伤。如果他能够活下去,一定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懂得珍爱生命珍惜生活,他一定会抓住幸福。<br>如果真的那一天来临,我祝福他在天堂里快乐,再快乐,从此不再忧伤。

张嘎 发表于 2003-7-1 14:26:00

顶。

媛嘟嘟 发表于 2003-7-1 17:39:00

那深邃而忧郁的眼睛永远都另人难忘。

乖乖乱玉 发表于 2003-7-1 18:12:00

人心的成熟与否总是和经历联系在一起的。和年龄倒不是有太大的关系。我一直是这么的认为。而那个孩子的早熟,又是怎样的经历造就的呢?<br>我们总是急急的期待有阅历,希望能成熟,待到真正成熟的那一天又希望没有这么多沉重的记忆压住我们。<br>人生总是在矛盾中轮回着~~~

忧郁之狐 发表于 2003-7-2 22:36:00

爱心是永恒的!<br>真切感受到了,一个人是要为某些事某些人感动的。是的,这样才是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人。

我不是天使我不会飞 发表于 2013-3-25 13:40:00

优雅的老去 发表于 2013-3-25 21:35:00

我们终究也会面对死亡,那一天终将会来临,愿我们也像那孩子拥有平静从容。<br/><br/>

三流匠心 发表于 2013-3-26 17:31:00

<span style="color: rgb(85, 85, 85); font-family: 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 font-size: 16px; line-height: 24px; text-indent: 24px;">第一眼瞥见到那孩子,令我感到惊愕,第二眼再仔细端详,心随着那张脸战栗起来,那张脸,是张严重的激素脸,通俗地说就是长期使用激素后面部严重产生变异:凹进去的大眼睛,浓浓的眉毛,整个面部肌肉扩张成球形,面颊显深红色,那不是我们形容女性的面带飞霞,而是醉汉式的,额头的深黑色毛发已接近眉毛,如果再添上点胡须,那就像一张三、四十岁的极度肥胖的男子的脸。</span><div><span style="color: rgb(85, 85, 85); font-family: 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 font-size: 16px; line-height: 24px; text-indent: 24px;"><br/></span></div><div><span style="color: rgb(85, 85, 85); font-family: 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 font-size: 16px; line-height: 24px; text-indent: 24px;">短短数句就构划了一个病孩子的外表。</span></div><div><span style="color: rgb(85, 85, 85); font-family: 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 font-size: 16px; line-height: 24px; text-indent: 24px;">真的写的蛮好,比我写的简练、深刻!</span></div><div><span style="color: rgb(85, 85, 85); font-family: 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 font-size: 16px; line-height: 24px; text-indent: 24px;">等下,当认真拜读一番!</span></div>

hawkheart 发表于 2013-3-26 23:31:00

<p>我想,对于死亡,病孩子肯定也已经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了它的存在和对自己的紧追,死亡本身,其实并不是一种可怕的事,对于每个人都不过是长短区别而已,有时候极度疲惫时,我们反而会渴望死亡那种永恒安详式的亲切,只是这孩子,生命刚刚开始两岁,就要独自面对死亡的追击,还是让人不忍目睹。<br/>他的生命,只能如流星般划过,寂寞地在亲人们的心中留下短暂的璀璨。<br/></p>
<p>死亡,生命;生命,死亡;怎么都是这种话题?虫子你想的太多了,太沉重了</p>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原创]病孩子 (荐)

www.5zls.com